“山主已经说过了,远来是客,又何必匆忙?”
这句话分明是对伏山说的,可却像剑一样刺入了风碧尘的耳中,生生作疼。
风碧尘厌烦极了这种感觉,生死都不能够掌控,像一种枷锁,禁锢住了呼吸。
所以他很愤怒,这愤怒硬是憋出了一句话,哪怕此时呼吸已经不畅了,
“老混蛋,拿开你的爪子。”
“否则,小爷要对你不客气了。”
如果是唐丫丫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在此,听到这句话,就知道风碧尘是已经怒火中烧了。
季屠白有些意外,不是意外风碧尘还能说出话,而是意外这小娃娃明明生死已经在自己手中,却还有胆量放出狠话。
所以季屠白的眼,从伏山那里移了回来。
那是一双青色的眼,好像失去了光明,显得一片浑浊。
可在风碧尘这里却看不到这些,而是一片青色的湖泊,湖泊中又是另外一双眼。
“季屠白”
伏山见状一字一顿的道,脚下的山竟起了一些不起眼的裂缝,显然对季屠白已经忍无可忍。
黄本鸡瞥了眼这青色的魔身,又看了眼吕卟依,一动也不动,竟然缄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蝉五没有料到,到了这片天地竟然会是这种光景,不知该如何自处,竟也学着黄本鸡,什么都没做。
自始自终,吕卟依都是冷冷的看着季屠白,直到季屠白一步一步走向了方寸殿中,方道:
“您真的要趟这趟浑水?”
“在贡殿好好待着不是很好吗?”
“卟依,这是我欠他的。”
季屠白说出这句话时,身体已经被方寸殿的黑暗完全吞没了。
伏山敢动,却不能动,可若是一动那便是千山动。
“尺幽,你若是敢动我迦南的弟子一分一毫,信不信,今天我让你方寸山就此除名。”
“呵呵,伏山长老,您言重了。我只是请贵院的弟子到殿中一叙,商讨下这灵骨的问题。”
尺幽的声音像幽灵,轻飘飘的飘了出来。
山中一下便清冷了下来,那朵云仿佛也凝固了。
风碧尘随着季屠白进入了方寸殿,手中死死地攥着那些灵骨。
尺幽在黑暗中,不由笑了起来,那笑中什么都没有,只是疯狂。
季屠白淡淡地道:
“欠你的。”
季屠白看也没看,将风碧尘抛了出去,可风碧尘没有落在地上。
一朵山花,轻轻旋转着,将风碧尘托住,立在尺幽的身前。
吕卟依表现得意外,季屠白进去不过数个呼吸,竟然又走了出来。
“您到底要做什么?”
吕卟依说出这句话时仿佛真的没有想到季屠白会横插一脚。
季屠白一出来,伏山指尖一旋,
“山璃。”
季屠白便猛地感觉到了一阵压迫,周遭的空气像被挤了起来,只觉得寸步难行。
伏山显然没有料到,这季屠白明明可以抵抗,可却任由山璃压迫着身体,哪怕青魔身都绽开了血肉。
轻轻闭上了眼,季屠白屏住呼吸,默默承受着伏山的神通“山璃”。
只有伏山清楚,若是换了一个人,而不是有着青魔身的季屠白,此刻已经成了一团血肉,便是他们的院长关大白这样承受“山璃”也难以幸免。
“伏山长老,这样,是否够了呢?”
季屠白的嘴角溢出血,可显然快包不住了,又喷了出来,和这句话一起喷了出来。
黄本鸡早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只因为他的眼神不对,没有任何的杀意,所以他没有救下风碧尘,自然也是他救不下。
“伏山长老,请停下吧!”
吕卟依眼角露出不忍,看着季屠白浑身的血迹,这些血的味道在空气中仍旧很新鲜,弥漫在每一个人的鼻中。
伏山收了念法,可眼神仍旧是冷冷的,
“我可不想看你们的闹剧,我迦南的弟子谁也不能动。”
这便是伏山,迦南的山,不动如山。
季屠白又吐了一口血,方感觉畅快了些。
“伏山长老,这样,你觉得够不够。”
季屠白的声音仿佛快要哑掉了,像沙一样漏出来。
伏山没有说出一句话,冷冷地看着季屠白,显然仍旧愤怒。
“我欠他,所以必须这样做。”
“而现在,我已经不欠他了。”
这句话还没有落下,季屠白又走进了方寸殿,脚下的血也跟着哒滴的进去了。
吕卟依看着门沿上的血迹,眼已经红了,这血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像极了当年的那摊血。
尺幽似乎丝毫也不意外,看着把光完全挡在门外的季屠白,只是淡漠道:
“知道当初为什么你没有成为山主?而是我师父。”
“世间的事你从来不懂,就像现在,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与白仙争雄的模样。”
尺幽明明深处黑暗之中,可季屠白却能够把他每一次嘴角抽动时戏谑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世间的事与我又何干,只是你不懂我罢了。”
“欠你的,我已经还你了,现在该做些我想做的事了。”
季屠白说出这句话后,眼中不是尺幽不是这方寸殿的暗,而是殿外的吕卟依。
“季爷爷!”
吕卟依说出这句话时,早已不再冷静,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书的悲痛。
季屠白笑了,心中十分宽慰,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听到这句季爷爷了。”
“哼,老东西,还是那般自大,青魔身又如何。”
尺幽眼中若含有九幽之地的寒冰,杀机四溢。
五指不见的方寸殿中,一朵银灿灿的花凭空出现,整个大殿都是银光炸裂。
风碧尘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仍在了一片银色的海洋之中。
殿外的伏山见状,眯眼望着这朵花,有些沉重地道:
“山花,方寸山河游九天的山花。”
季屠白就像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那身影在银光中依然高大,像一堵山,在吕卟依眼中就是值得依靠的山。
尺幽是何人,当代方寸山山主,执掌山花子,哪怕身在这幽黑的殿中,这乾坤下亦是无人不识。
尺幽自然明白此时的状况对他言可不是有利的局面,所以山花现身的刹那。
不是攻击季屠白,而是让这方寸殿成为一个斗兽场,只有他和季屠白的斗兽场。
场外之人,无论是伏山还是其他人,都无法插手。
顷刻间,这座幽深的大殿,被完全包裹住了,缠缠绕绕的是无数可怕的触手。
每一根触手上面都布满了尖刺,仔细看清楚了,尖刺之间又有一朵朵青色的花瓣。
不是阵法,也不是神通,这些凭空出现的东西令所有人触眉,在场之人竟无人识得此物。
“这是什么?”
轻侯神色惊异的看着方寸殿上出现的诡物。
“什么,竟然看不透。”
伏山想要凝聚念识看清楚方寸殿中的情况,发现只是徒劳。
黄本鸡与蝉五也是一脸困惑的看着这些触手。
“破”
只见伏山挥手间,一截山瀑从天而降,落在方寸殿上,这些触手彷如秋风下的落叶,尽数被卷离了方寸殿。
可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方寸殿的面目还没有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又长满了这些奇怪的触手。
“愚蠢。”
只闻尺幽从殿中传出了两个字便再无动静。
风碧尘只觉得,这不小的殿中,没有一处自己的容身之处,溢满了令人恶心液体。
这些液体不是来自别处,正是尺幽的身体中流出来的。
尺幽分明是一个人族,可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却极为不寻常,令风碧尘陌生又有一丝丝的熟悉。
季屠白青魔身上的血,早已没了踪影,躯体仿佛更加坚固了,只是一个挥臂的动作空气都在震动,刺得风碧尘耳膜生疼。
“青魔身吗?我还真有些期待,这与白仙齐名的青魔值不值得我全力出手。”
尺幽被银光照耀着,却是一副妖异的模样。
“你废话太多了。”
季屠白的话还在前面,那个青色的拳头已经截在了尺幽的腰身上。
这一拳的力量有多大,只有季屠白自己清楚,哪怕是一座山在面前也会顷刻间粉碎掉。
季屠白分明已经打中了尺幽,心底却暗呼一声
“不好。”
就像击中了一块海绵,这可以击阻山海的拳,力量被泄得一干二净。
在季屠白力尽之时,尺幽笑得幽深而可怕。
银光中一团火飘了出来,烧上了季屠白的青魔身。
“幽冥火,点青魂。”
可任他什么火,季屠白不受丝毫影响,继续挥着拳,每一拳都打在尺幽的身体上,哪怕每一拳都被泄了力。
风碧尘不明白,这与那小师有着同样青魔身之人为何只是这般执着于自己的拳头。
“这人难道就不会些其他的?”
尺幽却不这么想,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当然知道季屠白想要干什么。
“老东西,以为这样可以将我的裕力耗尽,我们看谁先倒下。”
只见幽冥火消失后,一条水龙将季屠白缠绕住了,这水龙并不寻常,比一般的冰更寒。
当水龙上身后,季屠白的身体隐隐有些映红,虽然整体还是青色,可显然有了差别。
“嘿嘿,你还是老了。”
尺幽发出张狂的笑,面目开始狰狞。
“是吗?”
季屠白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丝毫不在意,又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与之前的无数拳相比,仿佛没有任何劲道,触碰在了尺幽的心脏上。
“啊!”
可就是这样轻轻的一拳,尺幽胸腔外的皮肤与血肉一起炸裂开了,一个乌黑满是触须的心脏,如野兽一样的心脏裸露了出来。
这时候的尺幽再也不是那个谦面山主,活活一副人面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