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若横空了一个秋意绵绵,风碧尘却仿佛看到了一把蒙尘了的老刀,刀未出鞘却犹让人背脊生寒。
乾坤墟中有一把剑,名三尺剑,同样,乾坤墟中还有一把刀。
这是一把老刀,从不出鞘的老刀。
三尺剑断红尘,老刀能做什么却无人可知。
但,天下的人都知道,可断红尘的三尺剑,却如何都断不了玫南生的这一把老刀。
此世,玫南生也是唯一个和桃夭交过手却依然活着的人。那时的交手只有三剑,桃夭在三剑之后道:
“此刀不可断。”
那也是桃夭最后一次在世人眼中出现。
三尺剑是人们口中已经死去的传说,老刀和玫南生,是人们见识了的传说。
玫瑰的影子在风碧尘身旁还很凝实,这意味着,她在这片天地间还可以存在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变成天地中的一粒元素。
风碧尘有些苦涩道:
“玫瑰。”
显然,在玫南生的那一把刀凝出来时,风碧尘已然感受到了杀意。
虽然风碧尘此时放弃了生的希望,可还是不甘。
这不甘渐渐变成迟疑。
玫南生一句话没有说,老迈的身子在满山的红中如浪里的一条鱼,游了过来。
风碧尘身体上另一条鱼先一步游了出来。
“尔,何人?”食仙鱼好像在质问玫南生一样,可没有人知道它心中有多么的抑郁。
这一毛不拔的鬼地方竟然有这么多麻烦的家伙,显然,食仙鱼明白,玫南生是和关大白一样麻烦的人物。
玫南生终于还是止住了步伐,这让风碧尘稍稍缓了一口气,就刚才,风碧尘感觉自己甚至提不出一点的反抗之力。
玫南生十分郑重地看着食仙鱼,没有回答食仙鱼,这令食仙鱼有些恼羞成怒。
“哼,斩缘灭生,倒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人物。”
世人都以为玫南生与世无争,那只是世人的错而已。
“不愧是食仙鱼,一眼就看清了我的道机,上界果然不同凡响。”望着天穹,玫南生一脸神往的神色。
老刀没有握在手上,可他的模样却是即将杀人的模样。
刀像断水一样,从天穹中落了下来,斩的却不是食仙鱼,也不是风碧尘,而是那红沥沥的影子。
从道理上来说,玫瑰躲不过,甚至食仙鱼也不一定能够躲过这一刀。
这一刀就像身旁的气息一样,突然侵袭而来,没有征兆。
事实上,玫瑰也没有躲过这一刀。
一刀两断,玫瑰的红影瞬息之下成了一溜红烟,仿佛要消散在天地之间一样。
可令食仙鱼和风碧尘意外的是,刀落地之时,玫瑰再次出现在这片小北山之上。
玫瑰看着自己散了又聚的旧灵身,终于明白了有人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只有躲不掉时才能够躲得掉。”
“失败了,竟然失败了。”玫南生看着本应该消散的玫瑰,低喃道。
“怎么回事?”
风碧尘如何也想不通,这是一对怎样的父女,才会发生眼前的事。
“我用了五年,对你父亲斩下了那一刀,他没有躲掉,我用了十年,对你的母亲斩下了那一刀,她也没有躲掉。”
“我以为,你也不会躲掉。”玫南生仿佛有些遗憾。
“我用二十年对你悉心抚养,把你当作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给你最好的,只为了一日成就我的刀道。”说出这句话时,玫南生的脸上居然溢出了慈爱之色。
“可你怎么能过躲过去。”
玫南生身后渐渐出现了两个模糊的影子,可以看出来那是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身体始终跪伏着,双手抬举,共同托着一把老旧的刀。
食仙鱼见了这把刀,竟然回到了风碧尘的身旁。
“小子,这个人已经疯魔了,不溜就麻烦了。”
玫瑰明明只是一个旧灵,可感觉自己此刻的灵魂好像在颤抖,在受着刀割,被割成了一片一片,再被火辣辣的阳光暴晒,那种疼痛,无与伦比,此刻仅有。
“哈哈,我不是你的女儿,哈哈,这个消息是我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玫瑰在笑,也在哭,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笑,却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那两个模糊的影子,分明就是玫南生口中自己的父亲与母亲。
玫南生抚摸了下那把刀,想要将之拿起来,可不知为何竟然做不到。
“那如果,提刀的不是我,你又能不能躲得掉呢?”
玫南生看着玫瑰,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诡漠的笑。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他们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母亲,他们手中的刀会不会更好用呢?”
玫南生眼中的红分明是玫瑰,可却如血一样,惊心动魄。
玫瑰平静的看着玫南生,露出嘲弄的笑,好像红色中一个笑脸,与满山的玫瑰练成一片又仿佛成片的笑,笑出的声是呼呼向着大江而去的风声。
“小子,这个疯子对付起来麻烦得很,丢下那个旧灵,现在正是时机走掉。”食仙鱼对风碧尘传音道
风碧尘却是固执的摇了摇头,大声道:
“有什么办法杀了他?”
食仙鱼听到风碧尘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这句话,恍然间觉得这个小娃娃也是一个疯子。
风碧尘的话对玫南生而言就像那向着大江而去的风一样,起不了任何波澜。
玫南生只是专注的看着托着老刀的向着玫瑰走去的那两个模糊的影子。
此刻的小北山平静的发闷,风碧尘跑了起来,像风一样,跑到了玫瑰的面前,在那刀刺入玫瑰的身体前的那一刻。
风在这一刻静止了,呼吸好像也停了。
玫瑰扶着要倒下去的风碧尘,“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只是一个旧灵,不值得你这样做。”
风碧尘没有回答玫瑰,而是双手紧紧握着这刀,虽然此刻刀柄被两双手握着,可这一刻风碧尘却感受到了刀中有两个微弱的意志。
“这就是玫瑰父母的意志吗?”
“食仙鱼说的果然没有错。”
风碧尘在心中默默的庆幸,可身体带来的沉重却令风碧尘一丝也不敢懈怠。
像抽丝一样,风碧尘把刀从自己的肚腹中抽了出来。
一刹,风云滚滚如烟。
风碧尘身前的两个模糊的身影嗖地被吸入了刀柄之中。
风碧尘没有多余的力气,却还握着刀锋,用刀柄指着玫南生道:
“你的刀用来杀你,是不是很好?”
玫南生不停地用咒言呼唤着,可令玫南生无法置信的是,此刻,他竟然感受不到与刀一丝的联系。
“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碧尘恶狠狠地盯着玫南生,可身体中的生机却在不停地向着刀中流汇,仿佛刀上有一张嘴在吞食风碧尘的生机。
“雪拥。”
玫南生在拥有这把刀之前的念是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雪念了。
他以为有了这把刀他就再也用不着雪念了,在他心中,这把刀可以斩尽一切。
小北山忽然之间进入了另一片天地,大雪飘扬,如坠寒冬。
雪起的一刻,风碧尘只觉得好像更舒服了,血液没有向外淌,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只是数个呼吸,小北山便不见了。
这些雪像一个巨大无边的盖子,将小北山封盖住了,白色的雪反射出来的光芒成了所有人眼中的亮。
玫南生冷冷一笑,
“雪拥之下,体肤不存。”
玫南生说的没有错,风碧尘好像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握着刀时就像拖住了一座是山一样沉重。
玫南生一步步走向风碧尘,就像刚才一步步走向玫瑰一样。
“我不会让你靠近他的。”食仙鱼手持着鱼叉,指着玫南生。
玫南生手中凝出一个雪球,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几个呼吸后,玫南生开始向外呕吐,一个与玫南生一模一样的玫南生被其缓缓吐了出来,那一张嘴仿佛一个巨大的深渊,里面不知藏着多少污垢。
玫南生看着风碧尘身旁的玫瑰,一边咳嗽一边道:
“这是你的父亲,玫蓝生,不过,现在只是另一个我。”
两个一模一样的玫南生重重叠叠的开口说着一样的话,就连咳嗽的动作都没有分毫差别。
忽然间,两个玫南生分成了两个方向,一个向着风碧尘而去,另一个居然主动迎上了食仙鱼。
“你可以阻止一个我,但能不能阻止另一个我呢?食仙鱼。”
“杀了一个你在杀另一个你不就行了。”食仙鱼冷漠道
“杀我?可笑,残身也妄言杀我。”
忽地,迎向食仙鱼的玫南生身体上一片片的发白,竟是无数雪片从身体上映了出来。
这些雪片转眼成了一个风暴,切断了食仙鱼救下风碧尘的路。
“这不是你的真身。”食仙鱼嘲弄地看着玫南生。
“那又如何,那个小子会死在我的真身手上。”
玫南生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真身已经走近了风碧尘。
风碧尘抬眼看着玫南生,想要握住刀柄,可却做不到。
一个雪人握住风碧尘的手臂,而玫南生握住了刀柄。
玫南生只需要轻轻的将刀抽出来,他便会再次拥有这把刀。
食仙鱼始终轻蔑地看着玫南生,道:
“仙云,换。”
一言如令,仿佛惊蛰炸于深冬。
玫南生的真身就与风碧尘的位置互换了,没有任何犹豫,风碧尘将刀,刺入了玫南生的身体之中。
这一刻,老刀犹若龙昂,发出抽金鸣蕙之音。
这一刻,老刀破旧尘,春光了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