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一抹又一抹,倔强又任性的将面庞当作素布,涂满哀伤。
正是最少年华,虽有脾性,却也有品性。
袁冰梅四人见风碧尘在梦中突然泪流不止,不由替其担忧,哪怕这个人在不久前还是与其进行部战的对立之人,终究是个不令人讨厌的可怜人。
小青压低了声线:“师姐,他这,要不还是让舒舒停了念法。”
顾舒舒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袁冰梅,袁冰梅没有回答小青,而是扭头静静的看着子憨。
子憨的吊眉似乎舒展了不少,子憨知道师姐为何看着自己,因为眼前这个泪流满面之人,和自己是如此相似,同样的不知父母是何人,同样的跟着养父长大,可自己似乎更幸运,因为还有师姐。
十年之前,一身白袄子的袁冰梅最爱的就是嘟着嘴,看着任何令她不满意的地方都是嘟着嘴。
似小鸡一样嘟着嘴,来自天上的一朵梅花,秀眉轻轻一皱,那年,子憨第一次见到从诗画中走出来的人。
子憨在街头游离,为地上一块满是灰扑扑尘土的肉团两眼放光,与一只瘦若干柴的野狗瞪着眼,野狗其实不太明白,为何这只狗可以站着,可它知道,对面那只站着的狗是要和它抢吃食。
正在最关键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这个画面,子憨和那只狗都这样想着。
瘦狗有点委屈,怎么又来了一只站着的狗,看他们站着的样子像是一伙的,虽然不甘心,瘦狗已经打算从这场不利的局面撤离。
可这时候,情势急转。
还只是小女孩的袁冰梅,皱着眉头,嘟着小嘴,看着街巷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有一对特别显眼的吊眉,这让小男孩怎么看都是一副憨憨的样子。可现在小男孩居然和一只狗这样瞪着眼,袁冰梅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地上的那团肉。
小男孩望着突然闯入眼帘的小女孩,白色的袄子比自己身上最干净的地方还要干净百倍,小小的梅花在鼻头,俏丽的模样就似从画布中走出来一样。
一时间被这样的女孩盯着,小男孩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就像一粒卑微的尘埃遇到了世上最闪亮的耀石。
瘦狗突然很感激这个不速之客,刚才还和自己瞪眼的狗居然垂下了头,于是瘦狗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抢走了肉团。
小男孩发现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一下似燃烈了一般,向着瘦狗奔去,可在要越过小女孩时,一只小手,轻轻一下便阻止了自己。
男孩便顾不得你是画里的人还是画外的人,一下便在小女孩的手背上印了一口牙印。
小女孩疼的“啊”的大叫,男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不真的是一只狗,立马缩嘴,可牙印已经清晰的印在了女孩的手背上。
男孩这时候后悔不已,有些害怕,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如画中的女孩应该是有身份的人。
自己只怕就剩被活活打死的命运,男孩看也不敢看女孩,拔腿就向着街巷深处狂奔。
可小女孩的一句话,就像一条锁链,把男孩干瘦的小腿紧紧栓在了原地。
“我请你吃肉。”
就连后来回忆第一次见子憨的袁冰梅,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难道仅仅因为那团被狗抢走的肉团?
后来回忆的子憨,同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因为吃肉,居然会冒着丢命的风险,跟着师姐走了呢。
子憨回神看着师姐,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便不用替他做选择了。舒舒师妹,你继续就行了,还是让他自然的从你的念法中醒来。”
舒舒点了点头。
蒙修的宫阁中,卫子元喝了口茶,吐出一片茶叶,“你们说,风碧尘会不会因为我们赢了那帮人的部战,现在被那帮人收拾呢。”
“要是你去了,我相信你正在被收拾。”
“师姐,我又不像小师弟那样,盯上了那群人的小师妹。嘿嘿!”卫子元一脸奸笑。
“吱呀”红漆门被突然打开,蒙修抬头看着进屋的风碧尘。
“事情办完了?”
“嗯。”
“呀,风碧尘你不会真被他们打了吧。”卫子元一眼便看到了风碧尘微微发红的眼睛。
风碧尘转过身“不是,我们明天再说大比的事吧,我有现在想回去坐念。”
“嗯,你赶紧回你的宫阁吧,小师弟。”关菲菲道。
待风碧尘走了后,关菲菲看着卫子元那锃亮的光头又忍不住想拍上去。
“师姐,我们好好说,别动手。”卫子元赶紧向蒙修身旁靠。
宫阁似乎有些冷,风碧尘总觉得有股凉意在后背不停的窜着,哪怕厚实的棉被盖在身上,风碧尘仍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冷。
脑中始终有个画面挥之不去,焦黑的大地,满是黑色的灰粒,看不见一个人影,一切都被寂冷淹没。
每一个步子都会带起成片的黑灰,自己呼吸声在耳畔轻绕,催促着步伐愈发的急切。
风碧尘不敢睡去,害怕再次经历同样的梦境,风碧尘告诉自己大比完了一定得回石村看看,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风碧尘并不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回去了
山上宫在山中,没有白日,就似在一个无尽的黑夜里沉眠一样。
风碧尘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宫阁中坐下去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好的方法让自己不去想梦中的事。
走出宫阁,看到缭绕在灯光中的宫墙,风碧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风碧尘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只是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
蒙修疑惑的看着一步一步向着山上宫最高处行去的风碧尘,本要回身,可停下脚步,犹豫了那么几个呼吸后,决定还是跟着风碧尘而去。
风碧尘并没有发现,自己现在就像一个不太灵活的木偶,只是在线提的控制下一步一步的向前行去。
山上宫的最高处并没有宫殿,只是光秃秃的山端,偶有不少嶙峋的怪石,杂草野木三两,与山上连绵不断的宫阁实在不太映衬。
风碧尘自是没有心思留意这些,只觉得这高山之上,当有冷风,或许能吹掉自己身上的冷意。
本来只是一场梦境,可风碧尘不知为何,始终无法从梦境中绕出来,心底似乎总有个声音告诉他,没了,都没了。
蒙修看着坐在山端的风碧尘,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你可知道,山顶为何这般凄凉,除了杂木乱石,便是几簇野草而已?”
“啊”风碧尘会过身,一脸惊异的看着蒙修,眼中尽是不解。
蒙修顺着风碧尘旁的石头坐下,眼睛望着前方灯火通明下的宫阁,自顾自道:“这山顶曾经有一座乾坤墟最庞大的宫殿,据说,是天石的子石建成,可在数年前,便一切尽成烟云,只剩下你现在所看到的。”
风碧尘看了眼蒙修,心想,师兄果然是很好看的。然后顺着师兄的视线望着下方灯火。
“蒙师兄,你的意思是?”
“终将成烟。”
这时蒙修转过头看着风碧尘,“无论是万千山河,还是落叶夏秋,亦或是你我,终会成烟。”
“师兄是让我放下心中的事。”
蒙修摇了摇头,“这里或许今天是这样,可以后也可能有下一个宫殿,或许仍旧这样萧萧若烟云。一切尽在人心罢了。”
“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
“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凡俗有一类人,被称作是割麦人。”
“而同时,割麦人,也是种麦人,每一年,割麦人会在相同的时间,将麦子种在地间,然后在麦子长成之时,再将所有的麦子都割掉,等到来年继续种麦与割麦。这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很寻常的事。可有这么一个割麦人,他想,我年年都种麦割麦,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那我不种麦,不就可以不割麦了吗?”
“那他吃什么啊。”
“是啊,他吃什么啊,所以那一年,他饿死了。”
“可故事并没有结束。”
“他不是死了吗?”风碧尘瞳孔微张的看着蒙修,心神显然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那一年,我也是这样问的我父亲。”
“那,蒙师兄,你父亲说,后面的故事是怎么样的?”
蒙修摇了摇头,“父亲就是这样摇了摇头,便没有给我再说故事后面的故事。”
风碧尘长舒了口气“虽然我还不太明白这个故事,可我现在似乎真的好受了不少。”
风碧尘没想过蒙修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生出股暖意。
“子元和菲菲其实都很担心你,所以我就来看下你。既然听了我的故事,那后面的大比可得好好出力。”
蒙修拍了拍风碧尘的肩膀,“走吧。回去好好休息”
和风碧尘分离后,蒙修擦了擦手心的汗,不由长吁:“到底我是蠢货还是他是蠢货,这么一个瞎故事,居然都说,这小子居然还信了。”
难道真像卫子元说的,哪怕是假的,可他需要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