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鑫花了一天时间报到，办人事关系。由于经验欠缺，免不了区人才中心，林业局，动物园，学校这样来回来去地跑，感受了一回什么叫疲于奔命。最后终于在动物园管理处见到了老李，得到了随时可以来上班的许可。夏小鑫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其他事需要处理，赋闲在家的日子已经过腻了，当即表示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那好，明天早上7点一刻，来我办公室，我来带你熟悉熟悉工作。之前我说过，你的工作内容可能有点特殊，到时候能服从工作安排吗？”老李虽然在提问，但是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能！”现在的夏小鑫愿意接受任何挑战，只是感觉老李定的这个时间比较奇怪。
第二天一早，夏小鑫呼吸着动物园里良好的绿化带来的新鲜空气，准时来到动物园管理处，远远地就看见老李早早地在楼前等着他。奇怪的是老李穿着一件灰色大褂，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活脱一个环卫工作人员。来到近前，老李从旁边花坛的水泥台子上又拿出一件同样的灰色大褂递给夏小鑫，“来，穿上这个，特意给你申请的，要不一会儿干活脏。”
夏小鑫不明所以，还是接过穿上了。老李又拎起撂在一旁的铁皮簸箕，领着夏小鑫走出了办公区。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习惯早上在咱们动物园里帮保洁员打扫打扫，这样既能锻炼身体，还能保持环境卫生，一举两得。现在你来了，我还能利用这点时间给你介绍介绍园里的情况，你也能帮我干干活儿，你看，现在是一举多得了，哈哈……”老李边走着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夏小鑫这下可没心情开玩笑了，他这下算是弄明白什么叫“特殊工作内容”了。
“怎么，有什么意见吗？”老李象是猜到了夏小鑫的心思，问道。
“没有没有。”夏小鑫哪敢跟老板说有意见。不过转念一想，新人新岗位，干些杂活也是正常的，听说很多大学生研究生的，进了工厂先做一年学徒杂工什么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万丈高楼平地起，先了解了解基层工作也是必要的嘛……夏小鑫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也就舒服了一些，但始终不明白老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明白自己现在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有服从安排。
老李领着夏小鑫一直来到正门附近的熊猫馆前，把簸箕一撂，就开始扫起地面来，夏小鑫赶紧也有样学样，哪脏就扫哪，时不时地用簸箕搓一搓，又时不时地把簸箕里的垃圾清倒进附近的垃圾箱。
见夏小鑫干活还算卖力，老李脸上有了笑意，于是开始一边扫地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这熊猫啊，不是一般的国宝。这些家伙，可比你、比我都金贵多了！照顾它们可一点大意不得，出了事，就没小事。你看这动物园里，就属它们住得豪华，吃的也讲究，竹子基本都是从外地运来的，有专门的冷藏库，为了保持竹子新鲜，还得定期用水淋。不讲究不行啊！你看熊猫馆这位置，游人进了动物园大门，甭管中国的外国的，首先肯定直奔这儿，没办法，国宝么，可为什么又说不是一般的国宝呢？你看这外国人，不一定都知道咱中国有四大发明，不一定知道汝窑一片值千金，不一定知道什么唐伯虎郑板桥，但是一定知道大熊猫是中国的，你说对不对？还有呢，大熊猫还是外交大使，天生的外交家，全世界没有不喜欢的，哪个国家的动物园要是能借咱们两只大熊猫，那都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当地人民也借此机会对我们国家更多的事情发生兴趣；现在，它们还有帮助维护国家和民族统一的作用。你说，哪个国宝能跟它比？”老李越说越带劲，“你说，咱是不是得先把这儿好好打扫打扫啊？呵呵，累了就歇会儿啊。”
夏小鑫倒没觉得有多累，却开始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了，因为动物园早上7:30就开门迎客，过往的游人和附近办了年票来晨练的人开始在身边过来过去的了。夏小鑫感觉自己穿着和保洁员一样的灰大褂，和一个老伯伯一起在众人面前扫地，这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情景。他不敢抬头看，似乎自己暴露在了聚光灯下，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微微发热了起来，只是闷头继续扫着。
正在这个时候，远远听见动物园大门附近一阵轻微的骚动。夏小鑫抬眼一看，只见大门那边出现了一小撮人，只见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和周围的人们明显不同，不像是晨练或游园，倒象是来出席什么重大活动的，其中几个一水儿的黑色制服套装，眼睛上架着墨镜，耳朵上似乎还别着什么东西，可能是无线电通话耳机。这身打扮夏小鑫只在美国电影里看过，一般如此穿着的人只可能有这么几种身份：CIA、FBI、MIB（MenInBlack）……瞧这阵势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几个黑衣人围成一圈，里面有一个人，倒是休闲装扮：白色鸭舌帽，米色羊绒背心，大方格驼色毛料休闲西裤，黑方头白皮鞋，这身打扮多半不象“中土人士”，搭配虽然随意，材质却都相当考究的样子，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小，但也算不上老，大概五十岁左右，两手插兜悠闲地在中间走着，丝毫不在意四周人群的猎奇目光，似乎宠辱不惊的样子。这些人组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圈，以白鸭舌帽为圆心，慢慢朝熊猫馆的方向移动过来。
夏小鑫心想，所谓成功人士，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前呼后拥，时刻享受着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却不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孤独呢？不管怎样，夏小鑫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体验一下这种神秘的感觉，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
正在他盯着人家若有所思时，老李宣布收工，拎着家伙事儿往管理处走，似乎并不愿意与这群人碰面，随口嘟囔了一声：“这老小子，又跑这来招摇……”然后边走边对夏小鑫小声说：“中间那个人是本市一个大企业家，姓单，谁也不知道他名下有多少资产，家世神秘。这个新的熊猫馆就是他无偿赞助的，连设计都是他们出的，我们只是提供一些参考意见。并且他还认养了几只熊猫，所以我们授予了他熊猫馆荣誉馆长的称号。这人别的都好，就有一样让我受不了……”
没等老李说完，成功人士忽然从远处叫了一声：“李园长!”
老李一听，皱眉做了个鬼脸，无奈之下只好转身迎了过去。
“李园长这真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啊！连保持环境卫生都要亲自上阵，小弟佩服佩服！”成功人士抱拳说道，颇有古代文人遗风，只是这话让人听起来也不清楚到底算不算是恭维。只见黑色包围圈就在他说话这当口，无声无息地把他们给围在了中间。
“哪里哪里，单馆长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出来锻炼锻炼而已。”老李随口应道。
“呵呵李园长过谦了。不过……小弟倒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果然有后话。
“单馆长不必多虑，但说无妨。”老李也被这位单馆长带得文邹邹起来。
“我们做企业的，有一个原则，就是好的企业领导，要让员工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他同时却对企业有着超强的控制力，靠的是严格周密的管理和奖惩制度，做到无为而治，这才是一个好的企业领导。如果凡事都要过问，都要亲力亲为，表面上是深入基层，实际却会让员工失去主观能动性，做事缩手缩脚，制约了企业的壮大和发展。恕小弟直言，您岁数也不小了，这些个脏活累活，就没有必要做了嘛，该放手还是放手吧，你看这小兄弟……”他指着夏小鑫说，“扫地做环卫工作，这就是他的职业，他就是干这个的，但是你看，他在您面前都不知道该干嘛了！术业有专攻，我看咱们呐，还是干咱们该干的工作才好。小弟不才，斗胆谏言，还望李园长海涵呐，呵呵哈哈……”他一边拍着老李的肩膀一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夏小鑫现在开始有点明白老李为什么看见这位姓善的名誉馆长就骚眉搭眼的了。他在没有完全了解老李的行事作风的情况下，就开始对人家的工作指手画脚，表面上是直言纳谏，实际却透着那么点狂妄与自大。搞不清楚情况就乱开腔，最让人不爽的是还把夏小鑫给稍上了，这让夏小鑫有点气不顺。
还是老李有涵养，不仅不生气，还恭维起他来：“单馆长说得在理，看来现代型大企业的理念就是先进啊！单馆长真不愧是当代企业家的典范啊，不仅有文化，有品位，还懂管理，中国传统文化和世界先进理念在您的身上完美地结合了，真是集大成于一身啊！哎，要不然说您是大企业家，改革时期的先锋官，我也就只能在这照看照看动物了啊……”
夏小鑫看着老李笑眯眯地把话说完，胃里一阵翻腾，心想这老李恭维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不嫌肉麻，不过也算是对了对方的胃口，大概在社会上混，这也是最起码的能力吧。
“哎呀老弟何德何能让李园长这般抬举啊，受不起受不起！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革命分工不同嘛，啊，哈哈！”这位果然笑纳了。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夏小鑫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因微微发福而形成的双下巴不断地抖动着。
“不知单馆长今天移步这里，所为何事啊？”老李问道。
“哎呀也没什么事，自从认养了这几只国宝啊，老惦记着，几天不见就想，今天就是过来看看它们嘛！”
两个人一边聊着，旁边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在一边边拍照边做记录，看样子像是记者。
“这是……”老李警觉地问。
“哎呀，老哥不要多虑，这是我媒体行业的朋友，做做专访，顺便帮我编纂一下自传什么的。”
老李恍然大悟状“单馆长功成名就，流芳千古啊！这里就是您的家，我们非常欢迎您常回家看看。那就请单馆长自便吧，鄙人还有些事物要处理，就不能多陪您了，恕我先行告退，请您在这就象在自个儿家一样啊！告退告退！有时间还请您去我那简陋的办公室多指教一二啊！再会再会！一定要去啊……”老李一边招手一边从黑圆圈里退了出来，夏小鑫紧随其后，生怕被截断在里头。
单馆长也不强留，用眼角目送他们走远，和一众人等转身继续走进熊猫馆。
老李和夏小鑫走在外面的环湖道上，夏小鑫安慰老李道：“我明白您为什么那么说了。”
“呵呵，明白了吧？其实我也习惯了，有几天没和这老小子胡扯两句还怪想的，看在他对咱国宝还不错的份上，咱让着他。”老李继续面向前方走着。
“看样子你们关系其实还算不错？”
“他喜欢动物，这就是可以团结的好同志嘛，呵呵，尽管有点爱显摆，人无完人嘛！”老李自我开解道，然后接着说：“我跟他交道打久了，自然也算有点交情，况且人家好歹也是来咱们这做慈善，咱不能撵人家不是。”
夏小鑫装着胆子笑着揶揄道：“那咱这算不算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啊？”
“哈哈，你小子，我知道，刚才被人看轻了现在拿我出气是不是？知道我好脾气？这人啊，自己清楚自己最重要，不患人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老李，我知错了，您打住吧，我现在知道你怎么跟单园长那么聊得来了。”夏小鑫告饶道。
“哈哈，现在知道谁厉害了吧？”老李边走边笑起来，带着几分顽皮，越走越快。夏小鑫跟在后面，戏谑地想这个老李原来也是个窝里横。
就这样，夏小鑫在后面跟着老李走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灰大褂，忙不迭地要把它脱了，没想到被老李制止了。
“先别脱了吧，待会儿要带你去草三班学习，跟动物打交道，穿太干净了碍事。”老李象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说。
夏小鑫心里一凉，没想到这件保洁员的衣服真就成了自己的工作服。
“草三班？”
“对，负责草食动物的三班。”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早啊老李，锻炼完了？今怎么了这是，还带上徒弟了？”
“啊，这是小夏，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熟悉工作。”老李转过头又向夏小鑫介绍了对面的人。
一路上连续碰到几次同样的情景，大家都非常热情地和他们打了招呼，也同夏小鑫握手相识，让夏小鑫心里暖暖的，终于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夏小鑫明白了两件事：关于园长在外面打扫卫生这件事，是一件内部里众所周知的事；另外，老李真的鲜有领导架子，和大家相处得真的很融洽。
“至少我一个硕士研究生，不会被内部的人当成保洁员了……再说在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才是真正的高手……”夏小鑫自我开解地这样想。
回到管理处的园长办公室，正好早上8点整，上班铃声响了起来。夏小鑫发现办公室里比昨天多了一张课桌和椅子，没错，是课桌。老李把大褂脱了，一边泡茶一边对夏小鑫交代：以后这间园长办公室就是课题组的办公室，你随时可以来此休息和办公……只是地方有限，不够再多放下一张写字台，只好暂时先这样安排了。
夏小鑫需要个休息的地方，这里好歹有沙发，至于办公么……目前是看不出有什么需要，所以也就发表不出什么意见。夏小鑫也不敢脱灰大褂，站着喝了老李给沏的茶，边喝边想：不管怎么说，以后好歹我也是能随意进出园长办公室的人了……夏小鑫发现自己越来越有阿Q精神了。
刚把茶杯放下，老李就又把夏小鑫给拖了出来，走得风生水起。边走边说：“快，否则来不及了，饲养员这个时间正在做非常重要的工作，我希望你能去看看。”
经老李这么一说，夏小鑫来了精神头，大步流星地赶了上去。
鹿苑是离管理处最近的兽舍，两个人往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这里由饲养队草三班负责，班长老胡经验丰富。两个人走到近前的时候，看见老胡正和其他饲养员站在各自的圈外，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笔和本，随时准备记着什么，眼睛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圈里的各种偶蹄目动物。这让夏小鑫觉得很像是医院住院部里每天早上，主任医师带着年轻医生查房时的情景。老李示意夏小鑫别做声，两个人就站在众人后面，等这样的观察暂时告一段落，老李告诉夏小鑫：“他们是在观察动物的状况，看看有没有生病或外伤，还有兽舍是不是有问题。”
“有没有生病能看出来？”夏小鑫好奇地问。
“是啊，动物和人类一样，得病了肯定身体不舒服，精神就不好，不爱动也不爱吃，一般得了常见病都不难看出来，但具体哪有问题只能进一步检查，它们不会说人话，所以现在还没办法自己告诉你。”
“现在没办法……呵呵。”夏小鑫听到这觉得有点好笑，就好像将来就能自己告诉我一样……但也没好意思纠正老李的口误。
老李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继续说到：“这是饲养员每天工作中首先必不可少的内容，干任何其他事情之前，这是第一步。每天都要做记录，这样才能通过观察发现一些规律。”说完就将夏小鑫介绍给了老胡等草三班的同事。
同事们非常亲切地和夏小鑫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后，老李拉着老胡的手说：“老胡，夏小鑫这几天就先交给你了，多让他熟悉熟悉咱们的工作，要严格要求哦。”
老胡自然是满口答应。说完老李就和众人告别，风风火火地走了。
没有了老李，夏小鑫突然感到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感觉就像新入学的学生，刚和家长道了别一样。眼前的人和环境都是那样陌生，更何况还有这一大群更加陌生的动物。
接下来的工作是打扫兽舍卫生。老胡换上工作服，拿上扫把等清扫工具，“来，把橡胶手套戴上，我带你去看梅花鹿。”二话不说，领着夏小鑫，打开门就往兽舍里走。
夏小鑫心里很犹豫，确切地说是很害怕。进了这道门，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另外让他心里打鼓的，就是这里的住户——梅花鹿们。虽然自己从小就被人告之它们很温顺，只吃草，电视中的“动物世界”里常见它们被猛兽欺负，而且还有“九色鹿”这样的优美神话，但当真正零距离地面对它们的时候，你突然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你所知道的那种动物了。
在零距离下，你会发现它们的眼睛非常透亮，却从不与你的目光产生交集，即使在看着你，也让你感觉它们目光里根本没有你……看着他们清澈明亮的瞳孔，你完全猜不到它们在想什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它们交流，更不知道它们下一步将要对你采取什么举动，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你不知所措，精神高度紧张……夏小鑫明白，这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恐惧。
这是夏小鑫之前没有料到的状况，难道自己不是非常喜欢动物吗？难道它们不是温顺的动物吗？难道我夏小鑫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点胆儿吗？难道中间有没有栅栏隔着真有这么大差别吗？当年达尔文就不害怕吗……夏小鑫的脑海里已经开始闪现各种英雄形象了。
老胡看出了夏小鑫的犹豫，于是宽慰他道：“进来，没事。这些都是母鹿，只要不是产崽期间，她们都很温顺。它们跟我都熟了，有我在没事儿。”
夏小鑫踏进兽舍以后就没敢挪步，这几头鹿见有生人进来，眼睛都紧紧盯着他，这样一来夏小鑫心里就更紧张了。老胡的一席话，让夏小鑫稍稍放下了点心，那几头鹿盯了一会儿他以后，就开始左顾右盼了，似乎并不是太在意。老胡开始往里走，夏小鑫赶紧跟了上去，生怕把自己落下。
动物园里的人有个特点，平时话不多，但一说到动物，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而且非常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经验，老胡也不例外：“这个时候可以近距离继续刚才的观察，看看毛色有没有变化，有没有外伤。除此以外，还有两样东西需要仔细观察：粪便和饲料。”
“粪便？”夏小鑫皱了皱眉。
“对，粪便，要仔细观察，这很重要。你戴手套了吧？”正说着，老胡蹲下身，开始用手拨拉地上的鹿粪，“你也过来看看。”正说着，竟然捡起一个粪球，作势要递给夏小鑫。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夏小鑫面前，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什么可爱温顺外加蠢萌的各种动物形象，都不及这一个粪球来得实在！
他顶着满脑子的复杂感想，动作缓慢地蹲到地上，硬着头皮用手接了过来。
老胡看他那样子有点好笑，接着说：“要注意这么几点：看看是不是正常的球形，看看里面有没有寄生虫，再有就是看里面有没有不消化的东西。对，用手，必须仔细看，这可是关系到动物健康的大事。”老胡边说边鼓励夏小鑫用手操作。
夏小鑫的底线一再被老胡无情地突破。
几头鹿开始围着俩人走动起来，有的走到夏小鑫旁边是还嗅一嗅。夏小鑫一边要观察和“操作”粪便，一边还要提防身边的鹿，他已经想象不出此时自己的样子能有多狼狈了，此时他甚至想起了当年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落魄为养马奴隶、还为吴王尝粪诊病……
“没事儿，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老胡适时地开解他。
观察完粪便，两人就开始清理粪便，然后再把头天吃剩的饲料清理出去，又为它们加上新草，水也重新换上干净的。
“清理出去的饲料也是需要观察的重要内容，看看吃的情况。比如哪些东西吃的多就说明它们爱吃，但是哪天爱吃东西的突然也不爱吃了，那就需要注意了。”
老胡非常细心，加上新饲料以后还要看看这些鹿是不是都吃到了，看见霸占食槽的也要管，看见偏食的也要管。夏小鑫都看在眼里，心里由衷地敬佩老胡的工作态度。同时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点感觉，至少可以恢复思考了。
从兽舍里出来，第一阶段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夏小鑫还在回味在兽舍里的情景，作为班长的老胡已经开始四处巡视了。夏小鑫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有点逃出升天的感觉，有点刺激，又有点后怕……一群温顺的梅花鹿就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往后工作的不易，不知道自己今后到底能不能适应。
对一个事物的恐惧，多半源于对它的缺乏了解——既然这样，他决定在今天把自己变成“十万个为什么”……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夏小鑫今天收获颇丰，小本上密密麻麻记了好几篇。比如生病篇：动物发烧的时候鼻子发干；总回头看自己肚子可能是不能反刍了；鹿的消化系统只适应粗饲料，游人投喂的粮食类食物消化不了等等。又比如性情篇：豚鹿怕人，生人一进去就到处乱撞容易伤到自己；梅花鹿平时较温顺；麂子越打越凶……夏小鑫记的最多的，那还得是安全篇：雄鹿在发情的时候最危险，一般在9月以后；母鹿在春天和夏天产崽的时候最危险；公鹿攻击人先兆——用角磨门，仰头撅起鼻子吹气，斜眼看人；母鹿攻击人先兆——两个耳朵往后背，前蹄拍打地面……夏小鑫还得知班里的饲养员基本都被鹿顶过……他看着自己的记录，愣愣地出起了神。
他有种感觉，但是不想承认，因为他知道他开始有点后悔。
这样的工作内容让他始料未及，学校里学到的专业知识几乎百无一用，在同事们面前，他的基础为零。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很像个废物，或者根本就是个废物，这种感觉让他沮丧。更让他沮丧的是，他发觉他从心底里不愿意接近这些动物。
就拿这些鹿来说，体型比印象中的大不说，就连身上的毛也比印象中的硬，再配上头上的角，尖利的蹄子……整体感觉棱角坚硬、分明，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种生物……再加上那种目中无人的眼神，夏小鑫怀疑自己在这里呆久了会得抑郁症……
临下班的时候，老胡向夏小鑫下达明天的工作安排：明天熟悉马鹿群。
夏小鑫心里一紧：成年马鹿体型很大，可以达到四五百斤，最要命的是这里面有两头公鹿，现在是10月——发情期……他咽了口吐沫，那种沮丧的感觉又蒙上了一层比刚才更大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