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送到朝烟面前,好看的眉紧拧,朝烟苦着小脸,低头闻了闻那碗药,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他:“这药苦不苦?”
我在里面放了甘草,不会很苦。
楚彦写下这句话后不禁摇着头笑,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曾那般决绝的寻死,现在竟会像孩童一样怕苦,歪头想了想,他轻轻写下:或者我去给你买些蜜丝枣?
“不必了,就这样吧。”朝烟捏着鼻子灌下去,口里的苦味翻滚,楚彦给她倒了杯茶漱口,朝烟这才觉口里好些。
门口却传来许泠的大喊,“楚彦楚彦快开门,我给你送早膳来了。”
楚彦脸上的笑容黯了下去,朝烟似是察觉到什么,手轻轻推他,“你是不是来病患了,去吧,不用管我,我会很乖的。”
楚彦无奈,只好起身去开门。
“哎,楚彦,你怎么开得这般迟,不过,我知道你定是没用早膳,照顾了那么久的病患,一定饿坏了吧,我给你准备了你平时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许泠满脸笑意,就差在额头上写“快夸我”三个字了。
看着食盒里的清粥小菜,楚彦忽的想起了什么,起身往厨房走去,在米缸里抓了把米,淘洗干净,升了小火,楚彦把米倒进罐子里煮起来,许泠跟着他进来,看着他的举动,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病患醒了?”
楚彦没有反应,转身出了厨房,许泠权当他默认了,见楚彦出去,她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刚进院子,楚彦就看见朝烟一袭白衫,磕磕绊绊的从内屋走出来。
究竟是谁说自己会很乖的!
大概是碰到了什么,朝烟惊呼一声,楚彦连忙上前,原来是木桌上的倒刺把她的手割破了,楚彦拿了药箱,用银针挑出木刺,再仔细的包扎好,敛眉想了想,楚彦不停地摩挲木桌的边角,直到木刺被磨平。
“抱歉,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朝烟满脸歉意。
“是,你给楚彦添了很大的麻烦。”许泠没有看见楚彦的小动作,气呼呼的说,可朝烟像是没有听见,楚彦看了眼许泠,低头在朝烟手心写字。
“原来是许泠姑娘,朝烟有礼了,朝烟眼耳不便,如有过错,还请见谅。”朝烟的声音软软,许泠正在为朝烟不理她而生闷气,听到朝烟的话,顿时释然。
“楚彦,你能治好她吗?”许泠推推楚彦,楚彦点头,她的脸上顿时扬起明丽笑容,许泠催了楚彦去用早膳,学着楚彦的样子同朝烟交谈。
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朝圣的朝,炊烟的烟,方才听楚彦说你是医者,真巧,我也略懂医术。”
师承何处?
“家师……在很久之前就过世了。”
许泠一惊,自知提起了朝烟的伤心往事,连忙转移话题:我先前见你并非散发,难道你已出嫁?
“的确,就在去年的冬日,我依兄命出嫁了,说起来许泠姑娘年方几何?可有婚嫁?”朝烟的表情很淡,让许泠有些看不透她。
十九,原本早就该嫁人的,但我同我娘说了,我要嫁给一个和我一样会医术的人,而这个村子没有,如此一来,这事儿就耽搁下来。
“这么说来,我比你还小些,我出生在九月,过了今年的生辰我就十九了,只不过……”朝烟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总到这里来,你是喜欢楚彦咯!”
许泠的脸顿时羞红,张口便说了句“讨厌”,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朝烟根本听不到,不料楚彦把食盒往许泠面前一送,意思明了。
“嘁,过河拆桥。”许泠啐了他一口,楚彦神色不变,执起朝烟的手,写道:现在我来给你治你的耳朵。
“嗯,我的耳朵什么时候才能好?”朝烟特别乖的跟着他走,楚彦眼里携了丝笑意。
听不见只是暂时的,你喝几帖压制毒性的药就可以了,但你的眼睛可能麻烦点,需要针灸。
“没关系,我到是希望能在这里多呆些时日,可以远离纷争,像世外桃源一样,我从小就希望能隐居深山、悬壶济世,无奈造化弄人,我偏偏做了个……唉!只不过我不会吃你家白食的,我可以帮你处理药材。”
楚彦浅笑,她的话让他心里暖暖的,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吧,他从小孤身一人,没有人陪伴他,她的到来,像是光,照入他的心底。
当然,他没有告诉她,她是他的病患,就算她真的吃白食,他也断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永远,不会。
一连喝了几天的药,朝烟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她很讨厌喝药,但让她更受不了的,是楚彦只准她喝白粥,那白粥楚彦放了点糖,味道不差,但谁能忍受天天喝粥?
前几日楚彦上街,留朝烟一个人在家剥莲子,他则去买了些朝烟的换洗衣物,日常用品和点心。
楚彦买的衣裙颜色都很浅,虽然朝烟看不见,但她最喜欢蓝色,即使眼盲看不见,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穿自己喜欢的颜色,而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根金簪,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楚彦在无事时给她做了个琅玕簪,朝烟欢喜地收下。她又在她之前穿的那条裙子里找到了她一直佩戴的洗月玉佩,为此她特地问了楚彦这里的地名,结果楚彦告诉他这里是洋国西部的一个小村落。
她明明记得她是在紫国的,没想到跳了崖后,她反倒稀里糊涂的到了洋国。
楚彦说他是在山脚下的河里发现她的,所以这条河可能同她那日跳的悬崖下的那条河同流,她记得那条河水流湍急,把她冲到了洋国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楚彦的厨艺很好,在朝烟抗议自己的伙食后,楚彦惦念着她怀了孕,就挑了些药材做成药膳给她吃,不想朝烟不但没有像其他孕妇那样挑嘴,反而胃口大开,楚彦炒什么她就吃什么,偶尔许泠来探望楚彦,总是能看见朝烟卷了三千青丝,挽着袖子在择菜。
“楚彦,你再不诊病我就要累死了!”许泠不停的在楚彦身边唠叨,可楚彦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医书,末了又提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许泠很委屈,一把夺过楚彦手中的医书,“整天看这些书有什么用处?”楚彦神色不变,目光却撇向了他的药房——朝烟正在那里分配草药,这几日她混熟了那些药格里的药名,然后楚彦将处理好的药材分配任务交给了朝烟。自从朝烟说自己不会吃白食后,她就帮着楚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许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朝烟,她撅着嘴走过去,牵起朝烟的手,在上面写字。
朝姑娘,你帮我劝劝楚彦吧,他为了照顾你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给病患诊病了,害得我每天都忙不过来。
“你都没有说服他,我怎么说服他?”朝烟放下手中的草药,表情有些为难。
你试试嘛,说不定他就答应了呢?
朝烟抿抿唇,在水池边净了手,循着脑里的大致结构,在书房里找到了楚彦。
“楚彦,”她的声音脆生生的,“许泠说你已经好久没有给别人诊病了,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希望你能继续给别人看病。”
楚彦从医书中抬起头,柔和的晨光氤氲了他的眼。
傻瓜,他在心里笑骂,你怎么就这么轻信别人的呢?
“怎么样,你答应吗?”朝烟扶着门,心里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