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正的幸福
几年来学校还是有些改变的，原本脱落的墙角又重新粉刷过一层涂料，操场的场地换上了塑胶跑道，体育馆内灯光大亮，还有学生的笑闹声。
他们携手走进体育馆，明亮的场馆内还有三两学生正激烈地打着羽毛球，汗湿了衣服还觉得意犹未尽。
周边的看台上有更多的男女学生相拥坐在一起，情侣居多，他们一落座，身旁的几对情侣就朝着他们投来异样的阳光，他们对视一笑，或许在他们这群孩子的眼中，他们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夜晚还相约出来谈情说爱了，谈天说地还差不多。
“我们很老了吗？”
他低头看她，然后摇头，“需要看对比对象而论。”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显然在这里，我们是属于这个级别的。”
他笑着抱紧了她，苏曼偶尔有一些些的幽默，但总是被她刻意掩埋，时间一久，恐怕就连她这个当事人都已经遗忘怎么去使用这项天赋了。
“要不要下场热热身？”他突然来了兴致。
她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屁股后面走，问场上的人借了一副羽毛球拍，他一脸跃跃欲试地站好自己的位子，示意苏曼快一点。
苏曼无奈。
“喂，要不要等会我让你啊？”他在网的那边叫喊。
周围的人投来笑闹的视线，她有些脸红，“这是男人的绅士，看你有没有绅士风度了。”
第一、二会合他们打得有些凑合，不是捡球就是在场地上来回奔跑，慢慢地找到了对方的节奏，高球接得也是稳稳当当的，几十个来回都没有掉过。
和旁边的人相比，他们身上干净得很，有人在一旁嘀咕：“不出汗怎么能算运动呢？”
他们相视一笑，他朝着学生说：“我们都过了你们这个出汗的年纪了。”
学生反驳：“运动无年龄限制。”
那是一群可爱的学生，发表着他们可爱的言论。
他无辜地转头看她，委屈地说：“你看，我们真的是老了，连思想都跟不上节奏跑了。”
他说得有模有样，她也忍不住取笑他：“是啊，老公公。”
他不服气了，一把钳住她的胳膊，“你也半斤八两，老婆婆。”
“两个社会人士，我们来玩双打啊？”看台上有一对情侣朝着他们在喊叫着。
蓝真一先用眼神询问了苏曼，得到首肯之后才向看台上的男女招手，得到指令，小情侣手脚利索地就往场地跑去，手里武器早已准备好了。
晚上九点半，体育馆里的人越来越多，外面也哄哄闹闹的，他们打得满身是汗，脸上潮红，终于激战下来，有了年轻的感觉。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在问。
“快点，去操场。”体育馆中的人蜂拥着朝操场跑去。
他们跟在身后，操场上的人更多，成群结队的，他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只得在操场中漫步。
“都快忘记这种时光了。”她有些感慨。
“这么喜欢，以后我陪你多多来这里重温美好时光不就好了。”他冲她微笑。
她有些伤感，“即使是以前，我也未必能像现在心无杂念地漫步而行。”
“说得那么可怜，那我身为老公不是更加有义务要陪你多多散心了？”
“那么你呢？你当时在学校里的时候会干些什么？”
“玩啊。”他无所谓地耸肩。
“还有打架斗殴？”她取笑他。
他垂肩，“你一定要提那件事情吗？其实大学四年，我只动过那么一次拳头，只是没想到效果还非常强烈。”他自我嘲讽地苦笑，“苏曼，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哭，当时你开门出来的时候，眼眶里还有水珠在打转，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再让我见到那个家伙，我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她笑，“见到我哭了就要去挥拳头吗？”
“可惜当时我势单力薄，只能靠武力来解决问题了。”他还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苏曼真是苦笑不得。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去揍你自己一顿？”
“咦？”他睁大了眼睛，“我惹你哭了？”
“难道没有吗？”她也跟着他瞪眼睛。
四眼相对，他眨眨眼，眨去眼眸中的嬉笑成分，“苏曼，我真的惹你哭了？是什么时候？”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很多时候，只是你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或许我真的会先去揍自己一顿。”他苦恼地说。
她却笑了，“回顾过去是没有用的，我们应该展望未来，如果未来你再让我哭，那么你就真的应该狠狠地揍自己一顿了。”
他举手发誓：“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们笑笑闹闹，不知道另一边已经围绕着一群人，慢慢地尖叫欢呼声响起，引来更多的人关注。
漆黑的天空中燃起一盏红灯，随着气流缓缓上升。
“这是？”苏曼看着那个不明物体。
“卖孔明灯了，卖孔明灯了。”操场的那一边有人在大声地喊着，招揽顾客。
“孔明灯？”苏曼重复着。
“孔明灯又名许愿灯，走，我们应该随遇而安，也去试试看。”他拉着她就跑，贩卖孔明灯的地方已经围着很多人，地上摆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孔明灯。
卖孔明灯的还是在校学生，学生们通常都是两个人买一个孔明灯来放，孔明灯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放飞的过程，他们挑选了一个桃红色，蓝真一拎着四个角将它撑起来，苏曼则在底下点燃蜡烛，这个时候蓝真一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就派上了用处。
“好了没有？”蓝真一在顶上问。
“等等。”苏曼也是一头汗，这个蜡烛怎么都点不着，“手酸吗？”
“嗯哼，你试一试不就知道感觉了？”
“点火也不好做。”话音落下，一簇火苗就燃烧了起来，撑起的桃红色孔明灯变得透明红，越发好看。
“好了。”
蓝真一的手慢慢地放开，孔明灯缓缓上升，此刻的空中已经有好几盏孔明灯，有大红的，橘黄的，蓝色的，加上他们的桃红色，简直就是染红了整个夜空。
他们如同其他小情侣一般，仰着头，唇角牵起幸福的微笑，为这一整天画下完美的句号，而属于他们的美好，却才刚刚开始。
许愿灯，承载着多少少男少女的心事，在这片宁静的夜空中，掀开灿烂的一页，或许会成真，或许会失望，但是谁都无法否认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有喜有悲，这才是人生。
她有一个梦，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打响了枪声，裁判一声令下，她只能凭着第一意识努力往前跑，明明终点就在眼前，可是却怎么也跑不到终点。
这是两年里他们第一次共同来到这里，年少的时光匆匆而过，海平面上火红的太阳染红了西边的云彩，印下一片彩霞。
“这是日出还是日落？”景色太炫，让她晃动了心神。
他笑，“难得见你这么糊涂，当然是晚霞。”
沙滩上白色的细沙落下他们一深一浅的脚印，有大有小，错落交叉，就像是人生，没有规则。
她仰头看着晚霞，眼角的余光里有一抹他的身影，书里常说真正的幸福是当你白发苍苍、鸡皮鹤发的时候，身旁陪伴着你的那个人依旧是他，从长长的人生路走来，他们经历众多，可是却依旧不离不弃。
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定义。
“在笑什么？”他久久听不见她的声音，回头看她，却见她的唇角扬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没有什么多大的改变，只是神态上却是和以往有着天壤之别。
“在想，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看几个夕阳西下的美景。”
她本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太在意，谁知他听后却沉下了脸，上前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靠多思考得来的，你想让我的脑袋生锈吗？”
“生锈了也没什么不好，有我在绝对不会饿死你。”他自信满满，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你真是不改狂妄本性。”
“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该对我有太多期望的。”他笑着。
她对他张开双臂，仰着头说：“真一，背背我吧。”
他没有问什么，背对着她，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她笑着，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垂在他的身前，头靠在他的肩上，海水的清凉拂面而来。
“舒服吗，这可是一个免费劳动力。”他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她笑弯了眼睛，“真一，我爱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
他的脚步平稳地走着，没有吃惊，没有诧异，也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口气沉稳地问她：“作为被爱的对象，我可不可以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你爱上的？”
背后静默了一下，他又道：“苏曼，我想知道。”
那天的晚霞特别的漂亮，她靠在他的肩上，侧着头看天边只剩下一小个弧度的火红太阳，就这样过一辈子，真好。
“你背过几个人？”她不答反问。
他有些不满：“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她强求。
“只有你一个。”他说。
这个答案她很清楚，但依旧想任性地从他嘴里亲耳听见，请原谅她难得的一次任性吧。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他提醒她兑现诺言。
她笑了，“还记得你第一次背我是在什么时候吗？”他沉默地想了想，她接着说：“或许，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只是喜欢？”
“不满意？”
“喜欢不等于爱，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他问得不依不饶。
“大概，就在你将我抱回房间，我待在房间内听见奶奶责骂你的时候，我想，我是在那个时候就爱上你了。”
他啊了一声，然后也笑了，“原来你是喜欢我被挨骂。”
“你小时候没少挨骂。”她也笑了。
他也记得，那年的夏天，天气闷热，他们几个男孩子跑在前面，打算去前面的灯塔那里玩，手里还抓着几个小螃蟹，****的双脚深陷在泥土里，身上也都脏兮兮的。
那次，他只是觉得忽然缺少了什么，心下有些心神不宁，走着走着却忽然回头，朝着身后看去，然后他就看见五十多米远的地方，石角上坐着一个少女，她的头发长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大伙常常在私下里说她像老师，苏曼不去当老师真是可惜了，他却总在心里想，若是苏曼是老师，也只是他一个人的老师。
他抛下了众人，手里的小螃蟹也在他奔跑中甩向了不知名的远方，他喘着气奔至她的面前，留下身后一众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他焦急地远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他突然出现，她显然也吃惊不小，他看到了她艰难地走路，她说她脚扭了，于是他放弃了同伴背着她一路走回别墅。
那天晚上的天气不若今晚的舒适宜人，淡淡的海腥味中还有一丝凉爽，那晚是闷热的，属于夏天的压抑，他忘记了背着她走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回到房间的时候一下没站稳就躺在了地板上，累得再也不愿意站起来，身上凉凉的，T恤湿了又干，身旁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快点去洗澡，不然会着凉，可是他已经睡着了。
他很累，可是他不后悔。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他背着苏曼一路走回别墅，苏曼对着他说谢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盛得满满的，那是第一次他让苏曼来依靠，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可以承担一切，第一次他感觉到力量的伟大。
只是因为苏曼，只是因为背上的这个女人的一句话，心就可以被填得满满的。
“原来是被我感动了。”他背着她往前走，好似真的回到了从前，只是原本瘦弱的背脊变得宽广了，“如果当时背着你回去的是别人，你也一样被感动？”他的口气里有些酸。
“说不定。”说不定她就不会爱上他了。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他不满地说。
“怎么了？”
“爱情怎么能因为这一时的感动就爱了呢？如果有一天别人也为你做了什么感动的事情，你不是很容易就变心了？”
她笑，“那么你就抓紧我，千万不要让我变心，也不要让别人靠近我，让我有变心的机会。”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口气满满地说：“遇上我你就休想有变心的机会。”
他背着她慢慢地走了一个小时，回到别墅的时候，她隐约看见他背上的湿印子，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经转身走进了厨房。
她睁大了眼睛，“你要下厨？”她可不认为他会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道：“是速食，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
她松了一口气，就知道是这样。
……
蓝真一看着苏曼低头吃饭的样子，是难得的平静。
苏曼，我们错过了很多，所以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补全所有。
任烨几乎是瞪着眼睛看着她一路走进来，楼下还停着一辆银色宝马，驾驶座上的男人正等待着他的老婆谈完事情尽快回去，他们接下去还有任务。
“几日不见，你让我感觉世界一下子变得万分美好。”任烨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啧啧有声，这个世界，果然爱情是最好的保养品。
“怎么样，要不要也去经历一段美好的爱情旅程？”
他抖了抖身体，“家里一个老头子就已经够我烦的了，再加上一个女人，我不是自掘坟墓吗？”很显然他对她的生活比较有兴趣，“说说看，你是怎么抓住这个男人的心的？”
“你是要讨教经验？”她挑眉看他，“我还不知道你对怎么抓住男人的心也感兴趣，莫不是阁下的性取向是偏向于……”
最后两个字没有机会说出口，某人已经被当事人及时地捂住了嘴巴，任烨拍拍胸口，一副受惊的样子，“本少爷的一世英名差点就毁在你的手里了，不过是基于相识一场的分上，给你一个抒发的机会，他说爱上你了？所以你才这么快就原谅了他？”
“没有。”她吸了一口气。
“怎么说？”
“我不恨他，自然也就称不上原谅。”
“蓝真一这个家伙，很难讲啊。”他摇头晃脑，来了兴致地问她：“想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察觉你和他有暧昧关系的？”
她静待他的话。
“以前你们两个总是能凑在一起，你太过优秀，我们对你会有些嫉妒和不满，蓝真一也不例外，可是总是过不了多久又会和你在一起，他和我们玩，但是会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是留给你的，谁也抢不走。嘿嘿，那个家伙，或许比你更早就喜欢上你了，可是他自己却还不知道。”他笑看着苏曼，“至于你这个家伙，你比蓝真一可会掩饰多了，蓝真一最起码还能随着心里的想法走，而你是尽一切地在疼宠他，有时候明明在怀疑你是不是也喜欢他，可是转瞬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那明明就是像姐姐在疼爱自己的弟弟，哪里想到，你还真是爱上蓝真一了。”
果然是世事难料，他也有些感慨：“有好多年了吧。”
“嗯。”是好多年了，现在算是修成正果了。
她斜睨了他一眼，“到底把我找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任烨嘿嘿地笑，“就是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现在看到了？”苏曼忍不住白了一眼，这个家伙真是太闲了，“骗我来的目的达到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苏曼，爱情是重要的，可是也要顾忌一下合作伙伴嘛，蓝真一知道你出资帮我的事情吗？”
“知道，所以你没有玩闹的可能性。”她了解这个任大公子的玩闹心态。
“那真是可惜。”
蓝真一看打苏曼出来，立刻打开了车门让她坐进来，门一关，车子立刻启动。
“他找你干吗？”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地问了出来。
“聊聊家常。”她看向他，“想知道聊天内容？只可惜没有聊天记录，不然一定给你过目。”
他哼了一声：“那个家伙是不安好心。”
她笑，“你从小就看他不顺眼，现在是借机诽谤？”
“我像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他抬高了下巴，“可恶之人自然有可恶的道理。”
苏曼看着他，脑中想起了任烨的话来，一直以来她都是让人这么看不透吗？就连她自认为爱得这么深的感情也能被她掩藏着，这些听在她心里，不知是崇拜还是嘲讽。将感情也能这么理智地处理，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爱情了。
“真一，你真的看不出我爱你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蓝真一回头看她。
“没什么，只是好奇。”好奇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他只是将这种感情自觉地归类在爱情之外。
回到家里，蓝真一就打开客厅的电视柜下的抽屉，里面放了一大堆的出游咨询，曾经他们的新婚蜜月是因为各自的工作都推辞了，如今该是重新重视起来了。
苏曼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就见到他急匆匆地翻着柜子，有点好奇，“在找什么？”
“我们该放个假期，好好地补回失去的那些东西了。”
“比如？”
“比如度蜜月。”他抬头一笑，“喜欢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好不好？”
他问她好不好，她自然是点头应好的，这个梦，终于成真了。
情人节的夜晚，他们没有再去那家餐厅吃饭，而是有一顿更加美味的情人节大餐等着他们。
海滩边，烛火微晃动，当她喝下他递过来的红酒后，他在她面前开口说了那三个字，可惜微风将一切都吹散了。
他说：“苏曼，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说：“平平淡淡，不需要太多起起伏伏，和自己的丈夫幸福快乐地过生活，生下一儿半女，老了之后能有人陪伴着自己一起看夕阳西下的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为什么不是相伴看日出？”
她笑了，别墅的阳台上，他们裹着一条被子，手里拿着两只透亮的玻璃杯子，里头盛满了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摇晃。
日出和日落，同样的海平面下，见证一段算不上轰轰烈烈的爱情，生活就该是平平淡淡，平淡中见真情。
太阳从东方升气的那一刻，他在她耳边说：“苏曼，我爱你，在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傻瓜，一个忍着泪水心事不让对方知道，还有一个用拳头去发泄自己的苦闷，却不知道这就是爱情。
很久很久以后，有两个傻瓜，相拥看每一天的日出与日落，从此不会再有孤单。
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简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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