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常镖头道,“此事若真与我这老哥有关,常某人自然不会徇私,但我这老哥与你们并无仇怨,又怎会下此毒手,还望屠兄弟明察。”
常敬云这一口一个老哥,摆明了是告诉姓屠的,要是对老唐下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屠老大怎么会听不出来。
“姓常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唐三娘怒斥道,“老娘跟那姓屠的就有仇了?”
“嘭!”屠老大的锯齿刀狠狠砍在院中的古柳上,再抬起头来时,已是血灌双瞳,“尽是他娘的废话连篇!”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可不自出力……”悠悠的声音从客栈内传来,众人回过头来,那一直以来说话最少的算卦书生执着自己的“八卦幡”漫步从客栈内走出来。“此即为借刀杀人也……”
“这位小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道长左手拿着酒葫芦,右手拎着铁棍背在身后,脸上有点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没什么,小生只是觉得这整件事,好像一直都有些古怪而已。”这书生长得也挺眉清目秀的,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谈吐举止都颇为文雅,只是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多了些故作姿态的意味,让人有些反感。
“这话怎讲。”屠老二歪着头看着算卦书生,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敌对的眼神毫不掩饰。
“小生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在思考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散播这传言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一直不敢贸然出手,可惜小生知之甚少,所以一直不得其解,但就在刚才,小生突然茅塞顿开,发现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另一个问题,眼前这一切的疑问,便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什么问题。”古承阳语气平淡的问道。
“很简单。”算卦书生笑道,“你们通远从接到这笔生意,到出镖,再到这里,一路上不足一月的时间,但关于这批货的消息却已上达天听,下传武林,普天之下舞刀弄枪之辈,无论黑白都对你们怀有敌意……若说这消息不是有人刻意散布出来的,恐怕三岁的孩子也不会相信吧?那么试问,天下间有谁能做到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将整个消息散播到整个武林呢?”
算卦书生笑着看古承阳眉头紧锁。
“常镖头出身行伍武林中人多有耳闻,铜骨黑牛江大侠参与平剿过刘六刘七,唐老前辈锦衣卫南镇抚司出身,古兄弟的父亲听说当年也是死于安化王之乱吧?以通远的朝廷背景和武林人脉,本不该像今天这样被众人窥伺,可眼下四面楚歌,倾覆之危只在片刻之间……”
古承阳听出不对劲:“你究竟想说什么?”
“敢问你们通远究竟是被人陷害才身陷重围,还是根本就是受了朝廷指使撒饵钓鱼,以求将我等一网打尽呢!”那书生将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一脸奸笑地大声质问道。
“胡说八道!”古承阳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这厮原来是要把火引到通远身上!他的怒火噌的被激起,拔刀而出,平地一跃,直奔那算卦书生刺来,那书生慌忙将“八卦幡”横在胸前,勉强挡住了这一击。
“我与唐三娘都和屠老三无冤无仇……”算卦书生一边退入客栈一边大声冲着众人喊道,“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若不是你们这些朝廷的鹰犬暗地里出手,屠老三又怎么会横死!”
那书生见招牌幡子挡不住,右手手腕一翻,一把铁骨折扇便出现在手中。“古兄弟何故如此,小生说的是实话,难道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么?”
“你一味从中挑拨,究竟意欲何为?在场众人都已表明目的立场,你又藏着拽着究竟是何居心?我看在场众人中你的嫌疑最大!”古承阳频频发难挺刀直奔那书生面门而来,那书生自接了古承阳第一招,便已觉察出来者不善,被迫全力接招,一把铁扇上下翻飞勉强抵抗。常镖头来不及阻止,只是对老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出手,有古承阳一人对付那书生足以,两人紧盯着剩下的几个还未出手的人。
“古兄弟看来对小生误会很深。”那书生铁扇一合,扇骨勉强夹住了古承阳的刀刃,那刀尖离自己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月光下的刀刃泛着寒光,着实令人心惊胆颤。
“……”古承阳懒得和他废话,将刀刃抽出,仗着长度优势,身形一转当面劈下。书生见这气势,明白硬接是不行了,脚下足尖一点,退回了屋内,却不想古承阳并不饶他,挺刀跟进。
月华如练,碧波荡漾,孟若初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江心岛,眉头越皱越紧。
如镜的河面上黑压压一片,泊满了大大小小几十艘渔船,不少船上人影憧憧,时时有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似是一群江湖中人正在相互厮杀。
“孟姑娘,这……怎么办?”通远的人听到拼杀声,也来到了船头,问道。
“还能怎么办呢?”孟若初接下背上那件常镖头为她罩上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船舱内,而后重新又把自己的高马尾扎的紧了些,以防止打斗过程中散开,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腰带上的柳叶镖,便又重新回到了船头。
其它的通远镖局趟子手们也都一个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艘小船恰在此时从纷乱的船堆里冲了出来,几个粗布衣衫,刀客打扮的家伙挥动着自己手中的兵刃,朝他们一边叫喊着一边冲了过来。
“冲上江心岛!”孟若初拔出自己的青竹剑,喝道,“杀!”
“古兄弟如此苦苦相逼……”客栈屋里,书生合扇成棍拦在面前,被古承阳一劈,虎口生疼,扇子险些脱手,“是小生说的不对,还是……”
“你究竟是为什么而来!”古承阳欺身上前,将那书生抵在桌旁退无可退,而后将刀横在那书生的颈上。
“恼羞成怒,杀人灭口?”那书生见古承阳满脸的愤怒,于是又换上了那副似有所指的笑容,古承阳从他眼神中看不到恐惧。
“所有人都有目的,宝珠也好,金银也罢,所有人都说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来……”古承阳用右手肘压在刀背上,两人都在暗暗用力,古承阳说话都开始咬后槽牙了,“只有你!躲躲闪闪,故弄玄虚!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知道么?我很嫉妒你。”那书生虽然笑着,但是明显有些故作姿态,“因为有个女人告诉我,她认得你。”
“什么?”古承阳下意识地想起了初见孟若初时,她也曾说过她认得他,难道,他指的是孟若初?可是他又是怎么会认识孟若初的?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古承阳手上的劲儿稍稍松了,书生抓住时机,提腿用膝盖狠狠捣在古承阳的腹部,而后手肘一抬,狠狠砸在古承阳太阳穴上。
“看你这么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就更是嫉妒了。”书生跃上长桌,一个后滚翻,让过古承阳回击的一刀。
“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你觉得结束了,可别人不这么认为……”
“……”两人隔着长桌,打斗暂时停了下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古承阳继续追问道,那书生戏谑的表情着实令人想狠狠给他一拳。
“你知道么?其实……我命不久矣。”书生不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反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一个肺痨成疾,注定命不久矣的人,还会贪图什么金银宝珠和宝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