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诗歌曰:“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这孟若初施展起这青萍剑法来,若行云流水,如青萍浮动。无论是迎风挥扇、横扫千军,一招一式施展起来如同跳舞一般,虽然脸上不曾有过一丝笑容,但身姿曼妙翩然,一条马尾辫在夜幕竹林中上下翻飞,颇具活力,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飒爽之美。
“这年头用双手刀的人不多,你这刀应该是古物了吧?”古承阳走神间,莫道长又出言打岔,似乎对他的刀很感兴趣。
“嗯?嗯……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古承阳点点头,提起他的父亲,他的神情便忽然落寞了下来。
“听说你父亲也是行伍之人?”
“嗯,我父亲当年隶属榆林卫,八年前安化王叛乱,官兵在黄河东岸设防,整个陇西只有我父亲没有降服,拖住了他们的脚步,也遏制了兵变扩张。于是安化王派兵攻打了几天几夜,最后我父亲势单力薄没能守住……城破之前我父亲将这把刀送给我,命人送我出城,当天夜里他便……”
“哦……那件事我听说过。”莫道长想了想,说道,“你父亲是叫……古旭阳吧?的确是条汉子。后来好像是咸宁侯仇钺诈降,才擒了安化王吧。”
“对。”古承阳点点头,心下一狠,反手一刀劈到面前一个同样使刀的刀客眉心,吓得那人慌忙向后一仰。“我眉心的这道疤,便是当年家父当年派人送我逃往肃州常镖头那里时,在乱军之中留下的。”古承阳趁那人保持不住平衡的瞬间猛然出脚,将那刀客踢出一丈多。
“你今年多大?”莫道长看古承阳这一脚踢得稍稍有些狠,显然是对当年的那段经历很是在意,便换了个话题。
“二十一,怎么了?”
“二十一……”莫道长身形一转,侧身让过一人的铁笔,伸手抓住他的衣领,顺势将他扔了出去。“挺好,你的未来还很长。”
“莫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古承阳迫切地问道,一直以来的反常现象和不好的预感,一直让他惴惴不安。
“喝!”莫道长大喝一声用长棍扫飞面前的几人,这些蜂拥不觉的江湖中人渐渐褪去了汹涌的来势。
“小伙子,我且问你,你对一路走来遇见的这些事,以及今晚客栈发生的这些事,是怎么想的?”
“不明白。”古承阳坦诚的说道,“我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有一股,或是两股势力在暗中操纵着。一股是托镖的人,一股是泄露消息出来的人,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通远,那么很有可能这两拨人是同一拨,若他们的立场是对立的……”
“嗯……”莫道长点点头,“小伙子,你刚刚仔细看过那丫头从门外踹进来的那个人没有?”
“那个人?”古承阳仔细想了想,刚刚被那丫头踹进门的那个人好像穿着打扮的像个普通的出力下人。他记得那人好像身高不到六尺,长相……也没什么特点,属于是那种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难道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也不对啊……古承阳瞥了一眼那丫头,发现那丫头也正巧往这边看,被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古承阳狼狈的收回了目光。
那丫头的武艺,在高手如云的武林中算不得什么出类拔萃,捉拿一般的流寇盗贼之类的还绰绰有余,但若是碰上唐三娘那样对阵经验老道的,可能就要吃力了,会被这样一个丫头一脚踹个七荤八素的,能是什么高手?
“那人……应该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吧?”古承阳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没错。”莫道长点了点头,“还记得我刚进门的时候抓的那只信鸽么?估计就是因为那只信鸽被抓住了,消息传不出去,才派他伺机出去的。”
“那……他是属于哪个势力的人呢?他要传递什么消息呢?他又是受谁指使的呢?”古承阳紧跟着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莫道长苦笑,“你自己去把他弄醒了问啊!”
“……”
“这个人将会是一个难得的突破口,现在只有从他身上,才能顺藤摸瓜的扯出点线索了。”
几番拼杀后,周遭的江湖中人已经没有几个敢再上前了,可江面上烛光灼灼,似是还有数不清的来敌,莫道长挺起长棍立在院门前,对着古承阳和孟若初说道:“你们进去帮老常一下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好了。”
“可……”古承阳还想再说什么。
“孩子,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为你起名叫承阳么?”莫道长看着他,依然笑着,却没了那些玩世不恭。
“知道……您干嘛问这个?”
“知道就好,去吧。”莫道长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了。
古承阳看了孟若初一眼,想让她也来规劝一两句,可那丫头根本不看他,便翻身跃到院墙上。想想也是,待在外面,她不可能弄清她父亲的事,又怎么会劝说莫道长让他们留下来呢。
古承阳便也跃了上去。
“当年送你出榆林的,是我父亲。”孟若初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当年的古承阳只有十三岁,脑子里也只有自己今后再也没有亲人了这么一个念头,所以当年护送自己出榆林的大叔姓甚名谁,他真的……
莫道长站在院外冲墙头上的他点点头,带着通远的伙计们堵在了客栈院门外,古承阳也不再啰嗦,纵身一跃回客栈院内去了。
古承阳本以为就冲刚刚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院子里此刻恐怕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了,没想到他回到院内的时候却看到众人都还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没动,只是都亮出了各自的兵刃,老唐站在通远众人的前面,似乎在说着什么。
“孟姑娘你来的正好,我且问你,地上这人可是从这客栈中跑出去的?你为何要将他带进来?”老唐指着地上那人问道。
古承阳刚刚听了莫道长的话,本想回来审问审问那个被孟若初抓到的送信人,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才从迷雾中抽出的头绪,却已经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死了。
古承阳看到那人嘴角满是腥臭黑血的倒在院中的时候,心情郁闷的难以言喻,自己刚刚才觉得有点发现真相的希望,前脚听完莫道长的猜测后脚进来的时候人居然就死了!
线索又断了。
“对。我在江面上的小船上看着这人从江心岛上跑出来的。”孟若初点点头,“这人从岛上出来后,通远的人以为事情结束了,便上前拦住他想要问问客栈里的事情,没想到这人神色慌张,只顾着驾船向外走,正好又听到客栈里的打斗声,我们觉得不对劲儿,就把他抓住,带进来了。”
古承阳拉过黑牛,低声想他问道:“这人怎么死了?又是被人毒死的?刚刚我出去的时候他不是还晕着呢么!”
“你说他啊?”黑牛也有点无奈,“刚刚常镖头把他叫醒之后,这厮一直叫喊着别杀俺,别杀俺,可是又不知道为啥,我们还没问他,这厮就自己吞下了个药丸,服毒自尽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那四个江湖艺人中的山羊胡冲着老唐冷冷地问了一句。
他们四个此刻也都已亮出了自己的兵器,看来刚刚虽然没打起来,但形势也很危险,除了董天昌的鬼头刀,雷焰的双斧外,那个贼眉鼠眼,瞒天耗子用的是一对安在手上的铁钩,而这个叫“鬼指”的山羊胡用的则是一把长度立地及胸的双手剑。
“这位兄弟稍安勿躁。”老唐说道,“这人既然是打探消息的,无外乎三种可能,要么是劫镖的派来的,要么是收镖的派来的,要么就是散播消息的那波人派来的,对么?”
“废话连篇。”唐三娘低声说道。
“哎!这可不是废话。”老唐收起他的烟袋锅,蹲下身指着那人的嘴角对唐三娘问道,“这人自尽时服的毒与屠老三所中的毒应该是同一种没错吧?”
“对。”唐三娘不厌其烦的回应道,手中的多节鞭如盘蛇般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如果你想觉得这人就是杀了屠家老三的人,我劝你别想太多了,以这废物的身手,别说在这么多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杀人,就是靠近屠老三,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刚刚我问过我们通远手下的弟兄们,抓获此人的时候,此人根本不会武功!”老唐说道。
“……”唐三娘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了。
“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往外报信,这难道不值得琢磨么?”
“琢磨了又能怎样,他已经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算卦书生又打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扇阿扇。
“无论是接镖,劫镖,还是散播谣言的人,三拨人都定然是明白这批货现在的处境的,江湖上各路人马对它都是虎视眈眈……”
“朝廷也派了锦衣卫来拦截这批货了。”古承阳指着算卦书生插嘴道,“那家伙告诉我的。”
“呵呵,原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老唐吧嗒着烟,继续说道,“这个人所中的毒和屠家老三一样,这说明他是在场那个试图挑起你们与我通远矛盾的人所杀的,目的不用说了,定然是要杀人灭口。那么第一个问题就出来了,这个人和挑拨离间的家伙所属的那拨人既然是一伙的,那么他所属的那个势力,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呢?”
“看来你是觉得我们不敢出手是么?”算卦书生不耐烦了,铁扇一开,放出狠话。
“好好好……”老唐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多言何用。”算卦书生横扇作刀,欺身上前直奔老唐脖颈而去。
“这么激动干什么?”老唐还没出手,古承阳便已冲上去迎面格刀,架住了算卦书生的扇子。
“就是,是不是心虚啊?”黑牛也一个健步上前,挺锏长出,直奔算卦书生的胸口而去,那书生手中的扇子被古承阳压制住不好抽身,只得又退了回去,黑牛也见好就收,不再追击了。
“此人武功平平,身手一般,周身上下甚至连一件兵刃都没有,若是潜伏于四周,必然逃不出你我耳目,可这江心岛上又并无其他可藏身之处,那么这个人在外逃之前……”老唐那张和和气气的脸上,换上了一种故作神秘的笑,“究竟是怎么藏身在这座小岛上的呢?”
“你是说,这岛上有暗格密道?”一听说这人可能与自己弟弟的死有关,屠老二便听得格外认真起来。
“不可能。”常镖头摇摇头,“这江心有岛,多半都是泥沙沉积,或是江水冲击两岸碎石,将其整体从岸边剥离出来而成。”他跺了跺脚,“我们脚下这土地主要还是泥沙,难以稳固,往下挖不了几丈就挖到地下河里了,院子里那口井我看过,没多深就见到水了。”
“那他还能藏在哪?”屠老大有点急了。
“他没藏起来,只是被咱们忽视了罢了。”老唐深吸了一口烟袋锅,嘿嘿一笑说道,“话说了这么多,闹腾了这么久,我唐某人早都饿了,哎?奇怪,怎么刚才老酒坛子点名要炖的鸽子汤到现在都还没上呢!”
“厨子?”屠老大惊叫了一声,众人亦是如梦初醒,屠老二二话不说提起刀便又冲进了客栈。
“可是……不对劲儿啊,如果是想坐收渔利,为什么就派了这么个人来,且又一点后招都没有?如果是想借刀杀人,更不可能把任务交给这么几个连兵刃都没有的老板,小二和厨子啊!这……在完全说不通啊!”黑牛一脸的疑惑不解,吹胡子瞪眼,又气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