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他两手肘部弯曲,剑柄靠近左膝,将手中之剑刺向前方偏左。而后进右脚,退左脚,左转体,且伴随剑向左旋转划圈,转出一圈之后,再进右脚迈向左前方,收剑于腹前一侧。
“江彬?那个杀良冒功,谄上欺下的小人?”莫道长啐了一口血在地上,仇业这小子此刻已然有些疯癫了,于是他抓紧时间问道,“这件事怎么又扯到他了?”
“你们可知道应州之战?”那女人站起身来,从书生的咽喉上拔出匕首,一边取下脖子上的锥形铜铃,系住刚刚被截去一段的长发,一边问道。
“应州之战?”常镖头,莫道长以及老唐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
应州之战,虽然是后世的史书当中并不显眼,但在正德年间的行伍中人眼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传奇色彩,因为这场战斗的指挥官,便是那个据说荒淫无度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有明一代,北方游牧民族一直都是威胁这个帝国的心腹大患,那位曾在土木堡扬名天下,而后又在北京城前被于谦打的灰头土脸的也先死后,瓦剌的势力逐渐消退,然而世事总是无常,瓦剌的势力消退之后,另一北方势力鞑靼逐渐壮大起来,当时领导鞑靼军队不断入侵大明边关的将领,史书上称之为小王子。
正德十二年十月,大同总兵王勋接到边关急报,蒙古鞑靼小王子率军进攻,人数五万。正德皇帝遂亲临前线阳和,并调令辽东,延绥,宣府等地边军迎战,双方十余万人马在应州城外交战百余回合。
此战正德皇帝虽然最终成功击退了鞑靼军队,但因为他此次赶往前线乃是偷跑出宫,再加上他本人一贯给人荒淫无道的印象,所以整场战役最终被文官集团刻意抹黑,而曾参与那场战役的人们多半大字不识,也无法将真相记录下来。
于是那场战役只能在行伍中人里口耳相传,并最终堙没于厚重的青竹简书中。
“对,那场战役因为皇帝本人的原因被朝廷的文官集团刻意抹黑,不过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也好,边将们趁这个空档伪报了一部分损失,并将之私下纳入自己的家将手中……”一个小喽啰趁着那女人说话的时候,从背后朝着她的头顶一刀劈来,却被她一转身抓住了刀镡,那女人右手一拽,左手反刃转为正握,狠狠刺入那人的下巴,一招致命。
而后,她继续将自己的马尾辫绑紧。
“哼……一帮只知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杂碎!”刘七呸了一口,表示不屑。
“当初那批边军,现在和京城的卫戍部队对换了位置,成了什么‘外四家军’!就算火器的事暴露了,大家也只会先往现役部队身上想,没有证据,谁也没法把皇上亲自做总兵官的‘外四家军’怎么样……江彬啊江彬……看来这小子大概是听说了老孟的事之后,打算把锦衣卫和宁王一起坑死啊!”老唐感叹道。
“这批货到了我们手里,锦衣卫的人就可以移花接木,把这批货的源头往边军或者江彬身上靠,下家则从宁王换成我们,于是整件事情便成了边军营私,私下销售火器给我们,你们锦衣卫参与的部分也就可以淡化掉了……”鬼头刀接着老唐的话说下去,“姓仇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仇业没有理会旁人的调侃,望着院落内一众锦衣卫们的尸体,继续疯癫地喃喃道:“只要死干净……只要全死干净了,就不会有人疑心我们锦衣卫和这件事有关了!”
仇业在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了上头为什么只派了他们南镇抚司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当时那个前来传达命令的北镇抚司副千户,在宣布完指令后那个有些幸灾乐祸的奇怪眼神此时再次涌上仇业心头,怨恨,失落,不甘,无奈,在一切全都清晰起来的那一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淹没,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疲惫的面容,将满脸的血污冲刷的七零八落。
姓钱的,算你狠……
“老常!你的小兄弟快不行了!”常镖头挺槊正在与刘七交手,却听到莫道长急切地喊声,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古承阳和黑牛的方向,险些被刘七刺击了喉颈。
此时的古承阳并没有什么危险,莫道长所指的人其实是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黑牛。
黑牛虽然不是目前伤的最重的人,却是目前体力消耗最大的人,可古承阳、老唐、莫道长以及孟若初依次到外面去了之后,客栈内还有些战斗力的只剩下了他,于是他只好弃了自己那对沉重的双锏,白着嘴唇拾起两把钢刀,站在门口防止刘七的人冲进来杀伤弟兄们。
齐彦名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当!”趁着周遭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齐彦名一口气冲到黑牛面前,举起斧头一记泰山压顶朝着黑牛当头劈来。黑牛勉强架刀挡下了这一斧,齐彦名马上又朝着他胸口踹了一脚,黑牛此时已经脱力,浑身肌肉渐渐有了些酸疼感,这一脚没有挡下,一百八十斤的汉子,径直飞出了一张多远,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立刻又崩开。
“黑牛!”古承阳和孟若初挺剑来援,齐彦名却毫不理会他们,忘命的追着黑牛,看来是铁了心要报那一枪之仇了。
“知道么,你们这几个兵不算兵,将不算将的家伙,反倒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最有骨气的军人之一。”刘七忙里偷闲的冲着常镖头调侃了一句。
“……”常镖头不理会他的挑衅,手上突然发力,以槊尖点击刘七手腕。
“不过很可惜,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刘七语气一变,不退反前,两手虎口朝后,肘尖夹紧,身步相随将未来得及收回攻势的长槊下压,并顺势以剑直斫常镖头虎口。
常镖头不得已撤步抽杆,双手握持长槊用拿枪之法,由外向内螺旋滑压,以劈砸之劲反袭刘七虎口。
这一番交锋说时繁杂,实际上却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就在常镖头即将反袭得手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身后老唐闷哼了一声,虽然听得并不真切,但他还是因此而分了心,趁着这个空档,刘七得以顺利后撤。
“老唐?”常镖头也后撤一步,转攻为守,他不敢回过头,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俗话说“拳怕少壮”,老唐毕竟也是霜染鬓角的人了,与正值壮年的鬼头刀交战,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对方刀风刚猛,于是便不得不多以避闪为主,慌乱间不小心被一具尸体绊倒,摔坐在了古柳旁的青石井沿上,鬼头刀尾随而至,一刀劈在了老唐的烟袋锅上,并用尽力气下压,老唐半边身子因此悬出井口之上,甚是危险。
此时客栈内的齐彦名正被古承阳和孟若初一剑一刀围攻。
齐彦名同黑牛一样的力大势蛮,两把宣花板斧舞动的虎虎生风,古孟二人一时无法近前,黑牛也只能躲闪。然而这样的放纵只能让齐彦名的气焰更加嚣张,双斧过处,条凳餐桌,立柱楼梯尽皆被砍的粉碎。
“不要硬来!”古承阳喝道。
齐彦名嚣张至极的一通乱打乱砸之后,孟若初有些沉不住气了,也顾不得脏不脏,贴地一滚靠近齐彦名,挥刀向他双腿砍去,齐彦名丝毫未将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一脚踩住孟若初贴地而来的刀,另一脚踢在她的腹部,将她整个人踢飞出去,轻松化解了她的进攻。
而被踢了一脚的孟若初摔在地上之后疼的捂着肚子,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像个小虾米,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黑牛趁此机会一个翻身跃过一张长条榆木桌,与齐彦名拉开了距离。
齐彦名见黑牛逃走,一斧头劈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不但没有劈到黑牛,反倒使得板斧劈在了桌子上,半天拔不下来了。
“还好吗?”古承阳抓住机会也跃上了榆木桌,一边一脚踏在斧头上,将斧头又踏入桌面一寸,一边抽空向孟若初问道。
“我没事……”孟若初挣扎起身,此时的她正巧摔在屠家老三的尸体旁,见那屠家老三面色青紫,嘴角血迹乌黑腥臭,当下便明白了这人应该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会不会是被那书生的毒针毒死的?孟若初抱着侥幸的心理,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屠老三身上翻找着。
另一侧的齐彦名见一只斧头已经拔不出来了,于是便放弃了徒劳,双手握持着仅剩的一个斧头,朝古承阳砍去,古承阳赖在长桌上不肯下来,居高临下,凭借剑长体轻,屡屡往齐彦名的面部进攻。
孟若初在屠老三身上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他右腿膝关节的后侧找到了一根刺入关节腔内的毒针。
孟若初撕下一块儿衣角将它拔了出来。
古承阳与齐彦名缠斗的时候,黑牛也没有闲着,他钻到桌子下面,取过一张条凳,狠狠砸在了齐彦名膝盖内侧,齐彦名一惊,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就是现在!”黑牛大喝一声。
两人都是一愣,而后立刻回过神来,齐彦名立刻将板斧横在面前试图抵挡古承阳手中的长剑,古承阳见用剑已经没有了意义,一脚踢在板斧上,孟若初听到黑牛的喊声,也将头转了过来,看到古承阳这一脚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毒针掷了过来,同样正中齐彦名脖颈。
“嗯?”齐彦名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而后便没了力气。
“杀!”古承阳自桌上跃下,借助下落之势用双膝狠狠砸在了齐彦名的胸口,手中长剑倒转,对准齐彦名的胸膛便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