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珍宝琉璃

一整个下午，吴玉都在给古婆婆忙这忙那，最辛苦的是要给一种干果剥壳，要用一种特殊的小铲刀，绝对不能让里面的果子有点点破损。

“这是俗称的‘阎罗果’。”古婆婆看见她任务完成的不错，主动解释了这种东西，“用得好可以治疗风湿腿疾。”

“我还以为可以起死回生呢。”吴玉有些失望，毕竟名字取得那么霸气。

“起死回生不行，让人死无全尸很简单。”古婆婆平静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阎罗果是紫红色的，吴玉的手指也染上相同的颜色，忙着做事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总觉得有一些痛麻，随口道：“古婆婆，应该是吃下去才会死人吧？”

“也可以，但主要外用。”

吴玉手一抖，阎罗果掉到地上。

“……古婆婆，你为什么不早说？”泪奔，她的芊芊玉手啊！

古婆婆头也不抬，“老奴让你戴手套了。”

“可是那个手套太厚，手不灵活，果子很容易碎掉。”她解释的时候不忘增加自己的印象分，务必让古婆婆了解到她的细心和努力。

古婆婆回屋拿了一盒药膏出来，给吴玉涂在手指上，清凉凉的，手指的灼烧感逐渐褪下。

她心中惊叹古婆婆稀奇古怪的宝贝真不少，更加有心讨好，道：“古婆婆，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不敢当，二小姐尽管差遣便是。”

哦，原来小姐的名头这么好用。

吴玉压下心中的澎湃，一瘸一拐走进屋内，倒了一杯茶出来，跪在古婆婆面前，“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古婆婆并不接过，浑浊的瞳孔也没有丝毫波动，“二小姐想学，老奴便教，但绝无师徒之义。”

“可是……”

“起来吧，二小姐是主，老奴是仆，主对仆下跪，仆会折寿。”

吴玉只得起身。

古婆婆再无话，吴玉只得继续剥果子。这回她学乖了，戴上厚厚的皮手套，不仅动作笨拙，效率也大大降低，为了确保果子完好无缺，她把所有的力集中在有限的部位，不一会儿，手就酸得不行。

为了让在古婆婆面前树立勤奋刻苦的乖学生形象，她咬牙忍耐。

一个“阎罗果”在她手中碎裂，她怔了怔，才发觉右手不自觉地颤抖。

“二小姐回去吧，想来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古婆婆还在低头调药。

她咬唇，“嗯”了一声，起身对古婆婆鞠了一躬，“古婆婆再见。”

走出小院，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橘黄色的烛光微微跳动，矮桌旁的老人佝偻着背，一丝不苟地做着手里的活计。

她不自觉想起高老头。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没有她在，会不会手里一有钱就拿去赌博喝酒了。

让人操心的老家伙……

“春香，春草，我要洗澡！”

一走进院子，她立刻喊人。

在国子监呆了那么久，给她最直面的感受就是洗澡不易，因此回来以后她卯足了劲用各种花瓣泡澡，直到春草忍无可忍劝她说每次不同的花瓣容易造成香味混乱，她才回归原始，用清水洗澡。

温热的水汽把她的脸蛋蒸腾得红扑扑的，她昏昏欲睡，这样的生活太过安逸幸福，却又觉得心里的某一块空落落的。

“玉儿，我可以进来吗？”

“哦，姐姐你等一下。”

她赶紧擦干身子，披上衣服去开门。

吴琳琅一看见她就露出不认同的神色，“说了多少次了，在洗澡的话和我说一声就好了，怎么能披着湿头发出来？春香。”

春香连忙把毛巾递给吴琳琅，吴琳琅让吴玉坐下，亲手给她擦头发。

这不是吴琳琅第一次给她擦头了。

吴玉是喜欢顺着竿往上爬的贪婪小猫儿，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美人姐姐的擦头服务。

“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古婆婆说你来过，想想好些天没见了，就来看看你。”

“嗯。”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干脆趴在桌子上，“我想拜古婆婆为师，可是她不肯收，只说可以教我。”

吴琳琅手一顿，诧异，“玉儿你也要学舞？”

“没有，练舞不是要从小开始吗？现在练来不及了，我对古婆婆的医术挺感兴趣，就算来不及学精，能多知道一点是一点，毕竟人生充满意外嘛。”

吴琳琅松了口气，“那就好，舞蹈不适合你。”

吴玉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姐姐，你是因为喜欢舞蹈才去练舞吗？”

良久得不到吴琳琅的回答，吴玉以为她不想说，正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她开口了，“我喜欢舞蹈。”

那就难怪了，毕竟是陋艺，只有把它当做梦想的人才会不顾世俗眼光。就像吴逸才一样，不过吴逸才现在还处于见不得光的状态，吴琳琅舞技绝艳却是天下皆知。

“而且为了我们吴家的将来，我不得不练。”吴琳琅轻声道。

吴玉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将来要入宫。”吴琳琅嘴角微微弯起，眼中闪着温柔的光芒，“我练舞，也是因为我在琴棋书画上没有太大天赋，我要靠它取悦未来的夫君。”

“取悦！？”吴玉腾地站起来，心里很不能接受，“姐姐你长得这么美丽，根本没有必要去卑躬屈膝取悦任何男人！”

吴琳琅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受到震动。

长睫如蝶翼般颤动，似要压抑奔涌而出的泪水。

良久，她红唇微颤，“玉儿，我很高兴，只有你能为我说出这样的话。娘说只有夫君宠爱，我才能稳固地位。爹说男人无论看起来多正派，骨子里都爱闺房之乐。他们说我这般姿容，定是要入宫为妃，想要出头，只能倾尽所有地去取悦皇上……”

一滴、两滴……吴琳琅的泪水簌簌下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杏雨梨花，甚至有几分狼狈，却令人深深动容，让人感同身受她发自心底的哀戚。

“姐姐……”吴玉突然很难过，上千轻轻抱住吴琳琅，“那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琳琅第一次放任自己哭泣，一直哭，哭到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才渐渐平静下来。

吴玉拿手绢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吴琳琅“嗯”了一声，低声道：“新皇准备纳新了。”

吴玉犹豫了一下，道：“姐姐，你听我说，如果你不想入宫，我可以帮你。”

“我名声在外，爹娘也早已做好准备……玉儿，你还小，这里面牵涉了许多，不是简单的逃婚就能解决的。”吴琳琅以为吴玉说的帮忙是帮她逃婚。

吴玉摇摇头，异常认真道：“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到。不会损害你的名声，让父亲母亲无话可说，你可以和爱你的人白头偕老，而不是在深宫大院里和无数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吴琳琅怔然地看着她，心中惊讶竟然能从小妹眼中看到令人信服的强大力量，然而只犹豫了一霎，她笑着摇头，“谢谢你，玉儿，能听你这么说，姐姐已经很满足了。”

“我没有开玩笑……”

“但是我很清楚，以我的容貌和名声，嫁到普通人家是祸不是福。我从小就被灌输以后会成为宫妃，若是结局改变了，我会无所适从。”顿了顿，她又道：“我哭并不是因为难过和后悔，只是我努力了那么久的目标快要实现了，我很紧张，也很茫然。我害怕离那天越来越近的倒计时，心里却又期待着，所以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在古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吴玉能够理解古代女子的思想，吴琳琅说的话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没有理由反对，只能为姐姐打气：“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姐姐！”

吴琳琅唇角漾起一抹动人的笑，“玉儿，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妹妹，从见你第一次面起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吴玉不好意思地抿嘴笑。

她也很喜欢这个姐姐呢！

“天色不早了，姐你练了一天的舞，早点回去歇息吧。”

“嗯，你也早点睡。”吴琳琅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父亲已经把你写入族谱，正式更名为琉璃，吴琉璃。”

她惊讶极了，写入族谱是应该，但是——“为什么要改名？”

“父亲说，你的本名雅致不足，结交闺友难免被人看轻。而且我们吴家女儿都该被人视若珍宝，所以我为琳琅，你为琉璃。”

“……可是我都不知道。”

“抱歉，父亲向来如此，他不喜欢回府，只是把你的名字交给族里长老。已经落了族，具体的仪式等你及笄时再行操办。”

“那……”

“如果你喜欢，我私下里还可以叫你玉儿，但是在正式场合，你就是吴家二小姐，吴琉璃。”

对于名字这一点，吴琳琅和吴钟国一样表现得很坚持。

吴琳琅走后，吴玉坐在床上发呆。

莫名其妙被人改了名字，说无所谓是假的，就好像两辈子加起来的二十几年生存经历在这一刻被人彻底否定。但也不会很生气，因为这代表着她正式被一个家族容纳，从此有了父亲和兄弟姐妹。

罢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虽然给她改名有嫌弃的意思，但那句“珍宝”又让她心里甜滋滋的。

她吴玉，哦不，吴琉璃，竟然有一天能成为别人的珍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