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我本是个孤儿,几经辗转才有幸被周衡……哦,也就是现任周氏当家人周荃的二伯领养。别人都道我就此走了好运,我其实也曾经这样认为过,可事实显然没有年少的我所想得那么简单。”
听闻维克托竟然是周荃二伯的养子,柳飘飘心里骤然咯噔一声,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也知道豪门中的明争暗斗何其惨烈,其实周衡会收养我完全是为了家产,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如愿,而我也就成了他最终的弃子。不过周家人还是待我不薄的,就算最后移民澳洲时,也没有忘了我。但是到澳洲后,我便不想再一味依靠他们了,所以才会选择做艺人这条能最快帮我功成名就的路……”
虽然说到现在也没见哪里与《旧梦》的另一位女主角有关,但默默聆听的两个人却都没有打断的意思,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在维克托的“故事”里。
“你们问到的那个女人,正好就出现在我最困顿迷茫的时期,也是最为自暴自弃的叛逆期里。那时我刚刚确定,养父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利用我,从没真正把我当儿子看待过。于是我就有些厌世情绪,放纵自己去做尽一切荒唐事……”
简单说起来,维克托那时的生活状态可谓混乱糜烂得一塌糊涂,整天就只知花天酒地。
在那几年他曾睡过的女人,甚至比后来漫长的二十几年都还要多,要不是当时那个女人对他太过痴情,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只怕他根本不会记得有过她的存在。
直到高三那年她找到他,睁着一双晶莹漆黑的大眼对他说她怀孕了,他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那段时间的生活到底有多荒唐。
当然,这也因为他已经漫漫成长,看过更多豪门中的丑恶面,已然找回些理智,不如早些时候那段悲愤了。
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觉得这个孩子不能留。
怪不得他太狠心,实在是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就算他背后有财大气粗的周家在,不会养不起一个孩子。
可是他也同样清楚,这样一个“意外得来”的孩子,必然会成为周家的污点与耻辱,也会成为他人生中的最大污点……
所以,他最后选择给了那女孩一大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并且与她从此一刀两断。
故事听到这里,随着维克托的沉默,咖啡书屋里陷入诡异的死寂。
原本怀着好奇的钟茵茵与柳飘飘,此刻心头沉重莫名,同为女人的她们,甚至有些无法再“护短”地对偶像起了怨怼之情。
男人终究是狠心的,竟然把一个那般爱他的女人,为他所怀的孩子,说打掉便打掉。
身体里正怀着个小宝贝的钟茵茵更是尤其受不了,憋了好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追问了句:“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你后来就没有尝试着再找过她吗?万一她也像我妈妈当年一样,并没有打掉孩子,而是独自生了下来呢?”
此言一出,犹如一记乍雷般,直震得维克托与柳飘飘齐齐变色。
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这是柳飘飘早几年便在网络上看过的一句经典,若是追根溯源的话,只怕原意已然与如今的意思不尽相同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曾想到,这句话竟然有朝一日,会再恰当不过的用在自己母亲身上。
谁让她生性就冲动呢,当在咖啡书屋里,听维克托口中吐出的那个可怜女人的名字,竟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时,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轰然断裂。
彼时脑中完全混乱不堪的柳飘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意见当场拉着维克托就往家里去。
当精英家园的小保安,在例行出入检查时看到面熟的美女业主车里,竟然坐着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大明星时,直惊得久久不能回神,等到反应过来想冲上去要签名、合影时,柳飘飘的车却早已经绝尘而去。
“柳小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正因为看得出她的异常,所以维克托方才始终隐忍着跟着她,但走进通往十六楼的电梯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可是仍然有些混乱的柳飘飘根本顾不上回答,一路跟着的钟茵茵虽了解些情况,却也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于是,保持着一头雾水的维克托,就这样晕乎乎地被“挟持”进了飘飘的小公寓里。
一眼望进的小房间里,系着围裙的柳妈正忙活着晚餐,听到开门时便端着盘刚出锅的青椒炒肉迎出来。
“飘飘,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
在意外对上维克托那双碧蓝眼眸时,柳妈手上的盘子骤然滑落,在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上发出轻脆到刺耳的碎裂声音,随之四散的青椒炒肉,登时弥漫起阵阵菜香。
“你……难道是……莹莹吗?”
若单论外表而言,已然头发过早花白的柳妈,着实与维克托记忆中的娇俏少女没有半点相似。
可是一来柳飘飘会突然异常地把他带到这里必然有原因,二来面前似乎比自己还要老上十几岁的中国妇女,见到他时的反应也实在太过异常。
因此,他的聪明脑袋霎时便联想到了惟一解释得通的真相——面前的人,就是柳莹。
柳飘飘的心里其实很矛盾,在她明知道自己终于探知到母亲痛恨豪门,尤其厌恶周家人的原因,可是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少有的偶像影像,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所以她才会把人直接带到母亲面前,期待着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了。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就算还没有听到他们亲口证实,可眼前的一幕已然不言自明。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有些诡异,柳妈除了初时的大惊失色,还打翻了盘菜外,之后竟突然变得无比冷静。
甚至不肯让女儿帮忙,她独自快速收拾好了满地狼藉,然后回厨房重新又炒了几个炒,接着便是堪称史上最怪异组合的四人,围坐在餐桌前。
“咳咳……妈,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反对我跟姓周的在一起了,但是,当初你被顾越彬撞到时,为什么对他也那么抗拒啊?”
气氛实在太过尴尬,已经自疯狂混乱模式中抽离出来的柳飘飘,便又发挥起惯常的“活泼”。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面上功夫就算做得再如何好,柳妈却骗不过自己,维克托突然出现带给她的震惊,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明白。
转眼便是二十多年,她当年冲动生下的女儿,都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可是就在她都已经认定,此生再不会亲眼见到他的时候,过去几度午夜梦回都会让她思念到泪流满面的男人,后来她无数次偷偷在电影或电视中仰望过的男人,竟然就如此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了。
她的心,她已经麻木冰封了二十多年的心,在那瞬间竟然又狂跳得犹如年少初见之时。
“莹莹,你难道也认识顾越彬?”
维克托竟然把这二十几年前总是会记不清的昵称,越叫越是顺口,甚至因当下与她们围坐共餐,在普通家庭再平常不过的场景,而柔情与幸福感溢满心头。
难道,这便是他苦寻至今而不得的“归属感”,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坐在对面的女人,别说与他这些年来见惯了的那些女明星相比较了,就算是身边的那些普通工作人员,也大半都比她美艳,至少也会比她年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她最初的震惊后,他在这个典型普通家庭主妇的身上,竟然感觉到留置的亲切感。
是的,并非年少时所追求的心动刺激,而是种历经沧桑后,最为渴求的一份再简单不过的亲切。
就好像,回到家里的那种亲切感。
“我跟顾越彬不算认识,不过当年我与小学妹钟雪岚的私交还算不错,所以连带着就难免对最后没有娶她的负心汉,也有些排斥厌恶了。”
柳妈这段话既是答了维克托,也算是回应刚刚女儿的疑问,并且还成功勾起了钟茵茵的关切。
不过再追问有关钟雪岚的事,便发现柳妈所知道的,也无非就是他们都已经知道的。
于是绕了一圈,问题重又落回到当下这几人之间的纠葛。
“莹莹,飘飘就是我的女儿,对吧?”
心里尽管早已知道答案,可维克托还是忐忑地亲口向柳莹求证,悄然纂紧的掌心已然布上层薄汗。
“若是换作十年前……不,哪怕只是三、五年前,我都肯定会告诉你,飘飘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现在,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瞒你了。但你不必有负担,生下女儿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选择,因为我想要这个女儿,并不是因为你,所以你不怕觉得愧疚或怎样。”
柳妈的冷静,让无论银幕上还是生活中,都已习惯做“情圣”的维克托,竟有种毛头小子般慌了神的无力失措感。
“不,宝宝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要……”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维克托还从未如此不善表达过,好像昔日的口才突然离他而去。
“我明白,但你不会明白的。”
平时只道是个寻常中年妇女的柳妈,此时说出来的话似乎满含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