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也许是一个周，也许是一个月，和奶奶在宅子里的日子仿佛忘了时间观念，白天替奶奶打理着重新建起来的花架，空闲的时间在隔间里画画稿纸，透过狭小的窗口依稀能看见对面破败的房子，本是一坨焦炭的样子，现在也是被荒草覆盖，活活像一个鬼屋。
阳光很好的下午，我远远看见留着山羊胡的邮递员大叔，骑着电动车停在了我家的门口，向着绿色的邮筒投了什么东西。
奶奶在门口与他打了招呼，我皱着眉头伸头出了隔间的窗户，总觉得不安心，想要看个究竟。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下午，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来，都捶胸顿足，恨的不能自已。
……
我看见奶奶很高兴的样子，可能是才搬进来没有些日子就收到了邮件，虽然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给我们寄邮件了。她执着一个拐杖，走的很缓慢，在绿色的邮筒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叠厚厚的邮件，看起来很有份量的样子。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我竟在隔间坐不住，赶忙起了身子，三步化作两步，蹭蹭下了楼，透过院子里的栅栏我看见奶奶有些困难的撕着信封，表情像是很开心的样子。是了，这些天她总是很开心，时不时给我讲上一段，她曾经的故事，或者是她和爷爷的罗曼史，或者是木芷阿姨叛逆的故事……
我匆忙跑进了院子，风风火火的样子引起了奶奶的注意，朝着我扬了扬手里厚厚的信件，然后才缓慢的倒在手心看了起来。
就在我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听见奶奶拐杖脱手的声音，掉在地上沉闷闷的，心里一惊，那种声音打在心里异常的难受。
“奶奶……”
我叫着奶奶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奶奶距离我不过十米的距离，身体抖的厉害，手里拿的东西都要被抖掉下去，脸上是一种似哭非哭的表情，眼里有不可置信的泪水，哆嗦着嘴唇想开口和我说话。
她定定的看着我，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我，甚至我不再想上前走一步，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痛，割在我脸上心里。
“哒――”
奶奶手里的那叠东西终于掉了下来，散落了一地，奶奶瘦小的身体一点点矮下去，最后在我的眼前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我尖叫一声，扑了过去，想搂住奶奶的身体。
“心然……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心然！”奶奶梗的脸色苍白，过了好久才哇一声哭了出来，痛心疾首的垂着我的后背。
地上散落的东西一样样的清晰的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叠厚厚的照片…我和阎迟暮在一起的照片，我被不着一物的绑在舞台上，台下观众是阎迟暮，在拍卖会的人群中我被他搂在怀里表情温顺，一张张的照片将我所有的费心掩藏血淋淋的揭了起来，露出更加血淋淋的现实。
在照片的上面……是一张我拨手印的卖身钱，白纸黑字，不得否认。
我瞬间苍白了脸，手忙脚乱的抱住哭着的奶奶，口中同样慌乱的解释着，“奶奶……不是你看的那样……奶奶……相信我……”
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哽咽的声音让奶奶安静下来，同样泪眼朦胧的看着我，眼里却失了焦距，表情有木然的征兆，“心然啊……那是怎么样的……”
“那是……”我哽咽了一下，额头渗出冷汗来，手攥的很紧，明明急得哭出来，可是解释的话却一句说不出来，“那是……”
“你怎么这么糊涂！”奶奶暴躁起来，那是犯病的征兆，我突然没了办法，只能抱着胡乱挣扎的奶奶。
“滚开！你不是心然！我的心然不会做这么下贱的事！她不会糟蹋自己！！！”奶奶突然挣脱出一只手，狠狠的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头上，我缩着身子，任她出气，哭声憋的我直发抖。
冷……
今年的冬天太冷了……
我看着奶奶发疯一般，满地找着照片，每找到一张就连撕带咬的毁个粉碎，嘴里喃喃着什么，头发乱的一塌糊涂，老泪纵横的伤痛在她木然的脸上显得更加的沉重，我如刀割绳剧看着这一幕，她却不允许我靠近一分。
只要我靠近她，奶奶就尖叫起来，一边捶打着我的后背，一边让我滚，说她白养了几十年的宝贝孙女，让人糟蹋成了这样。她每说一句，就捶一下自己的胸口，撕心裂肺，“你跟我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直到傍晚，地上没有一点东西，奶奶却还蹲在地上四处找着，我实在忍不下去，上前跪在她的面前，一把抱住她，大声哭了出来。
“我求你了奶奶……跟我回家吧……”
“别怕我……都撕了……别人看不着……别人看不着了……”奶奶已经听不见我的话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由着她自己伤自己怒。
奶奶坚持着不去医院，晚上的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可是反应还是很慢，我叫她好几声她才茫然的转过头，以那种似哭非哭的表情看着我。
晚上我和奶奶睡在一个房间，我没有敢睡觉，奶奶只是翻了一个身就入了睡，我不安心，总是隔着几秒钟就摸摸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温度才肯送口气。
“奶奶我错了……”一晚上，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不知道她听不听见，最后一句我打算睡的时候，奶奶的身子动了。
我赶忙起身，她有些困难的撑起来身子木然地看了看窗外，才转过头看看我，那目光让我不忍直视，“你是心然吧。”
“嗯，奶奶，我是心然。”我忍着眼泪，答应到。
“你这么早就放学了……”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完便沉沉了睡了过去，背对着我，一个晚上我全身热一阵冷一阵，刚闭上眼就看见漫天的照片，我不着一物的躺在舞台上，底下做的人群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抬起头，是一双流着泪的眼睛，我在梦里尖叫着害怕的一直发抖。
天亮了，蒙蒙的光进了窗口，奶奶面朝里躺着背对我，我拍了拍她的胳膊，她没有理我的意思，我去摸她的手。
“奶奶？”我哭着去摇晃她的身子，她已经僵直了，手心冰凉的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