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在终南山上,落进了木窗棂,青艾听着山中鸟兽的梦呓,慵懒的伸了伸懒腰,闭目,沉睡。
待呼吸变的悠长,其眼底的红晕,眉心的朱砂,渐渐浓烈起来,晶莹的白发无风而动,整个人变得格外妖异。
一股可怖的波动,自体内而出,逐渐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璀璨夺目,仿若星海,似乎要吞噬世间万物;与此同时,青艾身上那层透明的膜开始发光,压制着青艾体内的波动,使其无法冲出。
开始有透明的影像,自四面八方飘来。
林间的老猎人救下了一只受伤的麋鹿;溪畔的孩童将岸上挣扎的鱼儿入水;粗狂的汉子悄悄揉了揉老婆手上的老茧;豁牙的老爷子采一朵黄花给孙娃娃戴上……
源源不断的影像轻灵的穿过透明的膜,进入漩涡眼,一夜过去,漩涡比之前更显璀璨,不待青艾醒来,漩涡再次蛰伏,一切恢复如常。
一张贱兮兮的糙纸,晃晃悠悠的飘进窗棂,一口咬住青艾的耳朵,轻柔的扯了扯;又骚气的撩了撩青艾翘翘的鼻头;正要嘚瑟,却被一只洁白的手捉了去,轻轻展开,八个大字。
“命不久矣,下山去玩!”
青艾看着师父笨拙的字迹,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今儿个是青艾的十六岁生日,那张写着丑字的糙纸,是师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七岁那年,初次收到以“命不久矣”开头的祝福语,青艾和身旁的两位师侄吓了一跳,只是随后的这些年,游离在外的师父,每次都会恶作剧的这般写道,三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不明白师父让自己“下山去玩”,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更喜欢待在终南山的,那山下的红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如此想着,已经到了山间的亭子里,按照往年的习惯,她闭上了双眼,等着卫茅、黑丑两位师侄,给自己准备的生日惊喜。
……
离终南山很遥远的一个山间,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正在玩命的飞奔,他全身衣服破烂,血肉模糊,面无血色。
身后有一批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在距离青年三百米处,扩散成一个扇形,开始朝里慢慢收紧。
青年也停了下来,倒不是要与这密密麻麻的人单挑,而是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他妈自从来这里,已经日夜不停的跑了十几年了。”青年生气的指着这群人,大骂道:“你们一言不合就千军万马的追杀我,不!你们连一言都他妈没给我说!!”
“要不,喊你家小娘们过来,我们俩单挑!不是我吹牛,十个小娘们那样的人,群上,我也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松获胜。”
青年挑衅的抻出中指,又意识到这里人不明白这种侮辱性的手势,随即无奈,觉得骂个人都他妈不痛快。他索性卷着裤腿吃力的坐了下来。靠近悬崖的边缘,这样更有威胁性。
眼前的包围圈并没有停下,反而是加速了收缩。年轻人看着不断靠近的面具,恼火至极,想着那娘们为何这么固执。随即眉眼一横,就要跳下去。
却在这时,一个无形的大脚朝他屁股上踢了下去,青年面色一变,飞了出去,只剩下悲愤的吼声回荡在山谷:“老龟孙,敢不敢有点新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屁大一点儿就要轻生,哪里像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现在这样才有冲劲!哈哈……”
悬崖边沉寂了半响,那声音又幽幽的响起:“别再问候我大爷了,我都不记得他坐化的地儿,生了多少棵千年大树……”
……
且不说崖边的黑衣人群当时是多么的懵逼,毕竟个个带着面具,看不出真正的表情。
话说终南山的一个亭子旁,突然一阵邪风呼啸而来,亭子摇动,青艾在沙石中睁开了双眼,诧异的看着脚畔的一个人形大洞。
还不等青艾赞叹黑丑、卫茅的大手笔,就听到一阵尖叫声,紧接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掉进了黑洞里。随之掉下的,还有新鲜的山竹、鲜红的果子、飘香的烧鸭,焦脆的羊腿,青艾模样的奶酪雕塑……
青艾看到如此有趣的生日礼物,开心的转了个圈,就点起了火把,想要扔进去。
“小师姑,不要啊!”
“意外,实属意外!小师姑快把我们拉上去!”
听到两人如此嘶喊,青艾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洞里,黑丑的模样从来没有这般正经过,这才寻来梯子,小心的递给两人。
两人衣衫不整的爬了出来,其中的黑丑手里更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有些裂纹的奶酪雕塑。
“怎么回事?”
卫茅来不及整理衣衫以及回答小师姑的问题,弯下腰就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食物。
黑丑,直接将奶酪雕塑塞到青艾手里,一转身又下洞里去了。待卫茅与青艾收拾好种种,黑丑才从洞里爬了上来,肩上扛着一堆烂肉。
两人细看,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只是身上的衣服已经丝丝缕缕,血肉不糊,有几处更是露出了骨渣。
卫茅面色大变,预先知道似的搂住了青艾,而这小寿星,在看到血腥的一刹那,就应经昏了过去。
……
话说等青艾醒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春日暖暖,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很是惬意。她迷糊的伸了个懒腰,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草药味,这才想起清晨的荒唐事,随即麻溜的起身,朝药房跑了过去。
那青年躺在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身体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人也有了模样。
青艾仔细的清洗一番,这才从卫茅手里接过一把烧红的手术刀,刚要下手,却听见病人似乎呓语,仔细倾听,不得其意,如是执着的听了很久,这才恍然大悟:“去你大爷的!”
“去你大爷的!”
青艾认真琢磨着此话要传达的病人情绪,从中感受出无限的窝火、无奈和愤懑。其中蕴含的“士可杀不可辱,却总被辱”的羞耻和无力感,让青艾对此人充满同情和怜悯,再看向青年时,更觉顺眼,于是下手也更加精准了。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卫茅一边熬着汤药,一边看着那病人,随意说道:“这人是怎么进入咱们终南山的!”
碾磨草药的黑丑接话,“可不是?听之前的师叔说,这终南山在很久很久以前,被祖师施过法,非本山弟子,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这座山的,更别提进来了。”
“为什么是听师叔说?不能直接问师父么?”
“哎呦,我说小师姑,师叔说了,什么都能请教祖师爷,除了两件事。”
“黑丑,哪两件呐?”卫茅好奇的凑过去,问道。
“第一,别问这终南山的来历。第二,别问祖师爷为啥那么眷恋红尘。”
三人不再作声,各做各活,带手中事物告一段落,青艾停下来歇息,想着之前黑丑的话,记起师父的一些怪习惯,习惯性的朝病人屁股上瞅了一眼:“天哪!”
两人顺着小师姑的眼神看过去,那人的屁股上赫然有一个胖胖的脚印,脚印里还有几个小字:“徒儿们在山上可是无聊?为师送你们的礼物可还喜欢?呦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