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灰色的西装上的泥水,不断的从衣角滴落在地面上。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的玻璃窗。
窗户里面芳芳正在被医生进行一系列的抢救措施,她惨白无血色的脸被头顶上的日光灯照的透亮,似乎都能看清肌肤里的脉络。齐肩的短发已经被泥水打成数个小绺,其中一个小护士正细心的把她头发上的树叶摘掉。
芳芳紧闭着眼睛,依旧毫无反应。她的颧骨上被撕开了一个两公分的口子,却没有看到有鲜血渗出来。
陈达紧握着拳头,又回想起刚才发现她的那个时刻。
救援队在岸边的石墩后面,发现了侵泡在河水里的芳芳。她被发现时,救援队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正当他们准备把她从河水中拉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抽动了一下!
救援队长是国际救援中心的教导员,他看到这种情形,急忙连声呼叫救护车,同时他指挥其他队员小心翼翼的把芳芳抬出来,但当他触碰到她的腰时,经验告诉他,这女人可能身体多处骨折,而且最致命的应该是盆骨骨折,而且应该是有内出血的情况。
所以,按照常规的情况,她应该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刚才的那次痉挛却有显著的生命特征,当救援人员把芳芳从河里拉出来后,发现她的腰间还系着安全带,其中一头还挂着座椅扶手的一角。
救援队长初步分析,应该是发生空难之后,她被安全带紧紧的系在座椅之上,而估计是下沉过程中,向下的力量使得她的座椅断裂,并使她脱离了安全带的束缚。只是可惜下降过程中身体多处骨折,无法自行逃出。但不知道何种机缘巧合,她竟然从残骸中被冲到了岸边,而且看身体侵泡的情况,只有下半身比较严重。
救援队长把芳芳抬到岸边,开始一系列的紧急抢救措施,但很可惜除了刚才的那一下抽动,她此时无未半点反应。队长摘下帽子,趴在她的胸前并用手指按住她的颈脉上,仔细的感受她的生命体征。
“快!叫救护车,快点!她还有心跳!”
救援队长高声叫道。
而就在五分钟之前,陈达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一个长条形的白色帐篷之中。当他看到满地都是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行李之后,心里就开始发慌。
这些行李都是此次坠机事故旅客的行李,陈达被告知可以来这里找找相关的线索。他看着遍地都是的行李都被泥水侵染,有些旅行箱都已经严重变形,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血迹。在每个背包或行李箱的旁边,还有一些衣物散落在旁边。
此时此刻,陈达真切的觉得,当事情发生时,死神降临的势不可挡,说来就来,根本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看着两边的行李,心里根本不知道哪个会是芳芳的。他的胸口开始发闷,觉得这里的氧气不太够用,他额头上的汗滴不断的滴落,顺着脸颊滑落在他的胡须之上,他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忽然发现了一个银色的登机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就是这个,这个一定就是她的登机箱。
“打开吗?”
工作人员看到陈达紧盯着这个箱子,便主动的问了他。
“我..不确定”
陈达的确不确定
“不要紧,打开看看没有关系”
“好吧”
陈达觉得这样不合适,但看到工作人员平静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这些行李都是遇难者和失踪者的,打开查看确认是必要的流程。
陈达点点头,看着工作人员打开了行李箱。在开启的那一霎,他已经确认了,这就是她的行李。
陈达看到了那本发黄的《忧郁的星期天》
一瞬间,关于芳芳所有的回忆一股脑的倾泻而出。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终于跪在行李箱面前,失声痛哭。
这时,艾伦冲进帐篷之中,对着还在哭泣的陈达大声喊道
“陈达,快,快来,他们发现了一个还活着的女人”
陈达顿时便清醒了,因为他知道,五名失踪者,芳芳是唯一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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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还在急救室里被抢救的芳芳,面色毫无生气。他觉得双臂开始渐渐发麻,这种持续的麻痹一直延续到后脑。
“吱吱吱”
抢救室的护士似乎发现原来帘布并没有拉起,她看着玻璃窗对面的陈达,点点头拉上了围帘。
陈达惯性的向前走了几步,但从玻璃窗上已经看不到芳芳了。他额头贴在玻璃上,希望可以从围帘的缝隙中找到关于她的一切,但一无所获。但同时,他从玻璃上看到了身后的刘硕儿。
他才慢慢的转身,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响。
刘硕儿慢慢的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但有一件事情,她非常清楚。陈达对于芳芳的情感,远胜对于自己。
对于刘硕儿而言,这种感觉好像是明知道是一场梦,但这么多年以来她仍旧不愿意梦醒。直到今天,她才恍惚醒了,但此时的状况,却又让她更加迷茫。
陈达心中一股酸楚终于冲破了眼角,泪水滴滴的滑落。
忽然,他觉得致命的眩晕袭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觉得胸前有如巨石压迫,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极为痛苦。刘硕儿看到他的表情,急忙关心的问
“你怎么了?又头疼了?”
陈达痛苦的点点头,用手捂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浑身开始不停的颤抖,面色狰狞,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刘硕儿的手腕,痛苦的不断的抖动。
“天啊,你这是怎么了?医生,医生”
刘硕儿急忙站起来,用力的抽出手腕,向护士站跑去!
陈达很快就无法坐立,他滑落到椅子下面,身体前后的抖动,胸口发出炫目的光芒。
“陈达,我一直都爱你”
胸口的铜镜传来了芳芳的声音。
陈达听后不再颤抖,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过了几秒钟,他再也无法抑制悲切的情绪,奋力的大声嘶吼
“不要,不要,不要!”
铜镜的光芒再一次的消失了,而那致命的眩晕也随之离开。
陈达浑身上下如同被水洗一般,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吱吱吱”
急救室的围帘再次打开了,医生们表情落寞的收拾各种医疗用具。陈达双手扶着椅子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玻璃窗前,而侧面刘硕儿和护士也跑了过来,她看到陈达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心里稍感安慰。不过,她很快发现了抢救室里的一幕。
其中一个护士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划了一个十字,慢慢的用白布盖上了芳芳的脸。
刘硕儿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站在陈达的身后,从后面双手抱着他不停的哭泣,她哭的撕心裂肺,但陈达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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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太平洋上一座无名小岛。
白色的82尺阿兹慕豪华游艇飘在海上,游艇上的陈达从冰桶里抓起一瓶啤酒,用手拧开后,大口的灌进嘴里。与此同时,他盯着前面的钓鱼竿,生怕错过了大鱼上钩。
他只穿着一个红白相间的肥大短裤,赤着双脚。上半身臃肿的肥肉一动就乱颤,满脸的络腮胡子上还有刚才啤酒的沫子,从一个巨大无比的太阳镜后面,能看到他深深的鱼尾纹。
自从前几年,他将陈氏集团交给从政界退下来的艾伦管理后,每年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他都待在这个小岛上,而岛上的别墅也几乎在这几年里不停的修缮,似乎他要准备下半辈子就在这里生活了。
下午的太阳没有那么灼热,陈达瞅着鱼竿一直没有变化,他的眼皮也开始沉了下来。
“嘟嘟嘟”
小桌上电话响了起来
陈达看了一眼,是刘硕儿打来的。
他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接通了视频电话
“你又在钓鱼?还光着上半身?”
视频电话那头的刘硕儿依然美丽,她此时应该在别墅的院子之中,正坐在摇椅上对着陈达说。
陈达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把墨镜给我摘了”
刘硕儿的语气依然强势。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透明蕾丝边的连衣裙,颈上一个细细的迪奥吊坠自然大方。高耸的胸脯来回起伏,看起来她似乎很生气。
陈达摘掉了眼镜,深邃的眼睛依然夺目。
“硕儿,你怎么了?”
刘硕儿平复了一下,对陈达说
“让你儿子和你说,小勋,你给我过来,告诉你爸爸刚才你都干了什么”
这时一个大约三四岁的男孩胆怯的看着刘硕儿,两只小手拽着衣角不敢走过去。
“好啦,你就别说咱儿子了,他还小嘛”
“还小?都块上幼稚园大班了,你就惯着他吧,他这么小就调皮的快上天了,都是你惯出来的,你知道吗,他今天早上,拿着画笔蘸着墨水,你知道吗?是墨水,到处的胡乱...”
陈达笑盈盈的看着手机屏幕里刘硕儿夸张的描述,心里忽然有种满足感。
他挂掉电话之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抓起一瓶啤酒向游艇舱内走去,而啤酒瓶拽出冰桶之后,水滴滴落在桌上的一本书上。
那本书的书名被陈达的手机压着,看不到叫什么,但封面上作家的名字却清晰可见。
“芳芳”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