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非常能干且贤惠,早年照顾包括奶奶和太奶奶在内的一家五口井井有条。后来,我怀孕,先生颈椎手术几乎同时,也是她一直在身边,从饮食到起居,无不仔细。再后来,我儿子出生,父亲留在老家照顾奶奶,母亲便一人来到北京帮我们带孩子。如今,时光荏苒已是三年。
随着更年期的到来,通情达理的母亲在情绪上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很久之前,她教过我一句话:任劳就要认怨,一边干活一边抱怨,那不如什么也不要做。干活已经辛苦,何苦还要累心。那时候,我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毕竟彼时小家庭刚刚组建,无论是在与先生的关系上,还是生活中,我们对彼此都还守着一些矜持:家务劳动从来都是分担。
父亲是标准的大男子主义,他可以忍受母亲的一切情绪,但就是懒得分担些活计。母亲过两个月便回趟老家看他,回来总要与我唠叨:你父亲在家什么事情也不做,家里又脏又乱,他却告诉我,脏也脏不死;我一回到家就给他们打扫卫生做饭买菜,他竟然仍旧在玩电脑,我拖地的时候让他挪开一下都不能;每次回家我哪儿有时间休息……如此种种,屡次发生之后,我又想起了母亲与我说过的那番话,可她自己似乎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后来,日久天长,先生作为男人懒惰的一面逐渐的显现,母亲便十分不满,有时候甚至牵连到我。我尽量早下班,回家替换她休息,可她仍旧不断的诉苦。我能理解她的辛苦,否则那一头的白发不会在一两年间突然的显现,只是通过母亲的反应,我开始反思自己。其实,任劳就要认怨,的确是知易行难。
一般来说,母亲回老家轮休的日子,家里所有的事情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上班,做饭,收拾屋子,陪伴孩子,在这些时候,再面对躺在床上玩手机,或者趴在电脑前看电影的先生,我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先生与我说:你要是不想拖地,就让小时工来,家里有一个用惯了的小时工,你干嘛要自己做;不想做饭了就出去吃,总之不要一边干活一边用敌对的情绪来惩罚我。
我无力与他争辩,于是面对孩子便少了许多的耐心。
前两天,我晚饭后正在收拾厨房,先生在房间大喊,正在学习如厕的儿子不小心将粑粑拉在了裤子上。我迅速的洗干净手,冲出去,儿子已经跑到了厨房门口。我又急又气,责问他:为什么不给他把裤子脱了,擦屁股。他答曰:我现在去卫生间,你擦干净了送他进来,我给他洗澡。我拉过儿子来,给他脱掉裤子,但顽皮好动的他不断的扭来扭去,最终还是把粑粑蹭在了袜子和腿上。一时间,我怒不可遏,伸手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拉粑粑的话要去小马桶?
儿子仍旧不当回事,把脸埋在沙发里跟我捉迷藏。
我喊道:你已经弄脏了裤子袜子,蹭了一身,别再把沙发弄脏了!
儿子还是嘻嘻哈哈。
我扳过他的脸来,强迫他看着我,一边强忍怒气,一边问道:妈妈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可能,我的语气的确吓人,也可能我当时的表情有些狰狞。儿子一下子愣住了。乖乖让我擦完。我拉着他往卫生间去,还喋喋不休:我洗个碗都洗不安宁,净给我添乱……就在这时候,儿子突然站住,一下子抱住我的腿,扬起头,说道: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一瞬间,我几乎掉下眼泪来。
蹲下身抱住他,我把脸埋在他的小小肩膀里,给他道歉:不要说对不起,是妈妈态度不好。
他笑道:妈妈不生气。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洗完澡,哄他睡着,我一边洗衣服,收拾被他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各种玩具,一边自省。这就是母亲说过的“任劳不认怨”吧。仔细想想,这样的瞬间还真有不少。
闺蜜与我谈过这样的话题:她说,我常常提醒自己,不能像我妈一样,无论做多少事情,都在不停的抱怨。抱怨自己有多累,抱怨别人有多不体谅自己,抱怨为什么你们都袖手旁观。我说,你觉得你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么?她说,有,我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出来的,多少沾染了一些,所以才要不断的克制自己,提醒自己,务必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
的确,母亲进入更年期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与我们闹一次便扭,主要的表现就是拉着脸,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等着我们去体谅,去理解。如果我们不能,那就会触发更大规模的爆发,她会觉得: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却……
先生是女婿,多少注意言行,而我这个做女儿的却时不时的与她发生争执。每每这个时候,先生都会与我说:母亲是更年期,可以理解,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在抱怨母亲看不见你为她所做的事情的时候,便气急败坏的对待身边的人,对待她,那岂不是发生了与母亲一样的问题。她是更年期,你可没有!
经他开解,我也是哭笑不得。特别简单的一件事情,比如饭后洗碗。先生说:我来!我说:不用,你洗完厨房更不能看了,弄得乱七八糟!他说:你既然不放心我来做,就不要抱怨我不做。要么放心让我去做,要么自己轻松愉快的把活干了。否则,我怎么选,你都不开心,这又何苦?憋着一肚子气把活干完,不但劳力还要劳心呢。
我怀抱香香软软的小孩,看着他睡得香甜,露出天使般的纯净,在心里也默默的告诫自己:无论是知易行难,还是其实就是自己任性与骄纵,面对孩子,面对身边的人,都要学着柔软一些。苛求别人,苛责自己,到头来谁都不轻松。儿子还小,小朋友总是简单柔软的,如果有一天他也会情绪爆发,就更需要我们柔软的去接纳与开解。
所以,在那之前,接纳自己的情绪,消化自己的情绪,给他的TERRIBLE TWO准备一方软着落的开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