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听从了本能的示警,最后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啧!”AMT竟然还咂了一下嘴,一副惋惜的样子。
“算你聪明。这地方,我走得,他们走得,你走不得。”
“为什么?”陈锋不明白,为什么AMT口口声声说他是囚犯,没有狱卒,大门外却仍然让自己感到那样危险。
“现在告诉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好好活着吧。”说完AMT竟然背着手驶远了。
……
被晾在一旁的陈锋没有追上去逼问,他没有和智能机械打交道的经验,再者说他也未必能把这家伙怎样。另外看到这家伙活泼的样子,陈锋有预感他们两个会经常见面的。
他趁着自己一个人的功夫开始在Z区转来转去,一连三天AMT都没有来找过他。陈锋困了就回去那个“宿舍”睡觉,渴了饿了就去他发现的食堂去吃一顿。这三天里他把基地他有权限去的地方几乎转了个遍。
这里整体面积大小感觉和他的母校类似,差不多两千多亩。最高的大厅不过六层楼高,最广的大厅不过足球场大。通道和走廊连接着大大小小有将近一百多间房间。看起来这里的确很像一个地下综合基地,或者说是个地下避难所,应该有相当一部分自给自足的能力。可惜的是那些维持生产建设的房间都已经统统被搬空了,就像一进门的大厅里那样,地面上到处都是物品摆放的痕迹,只剩下门口的标牌证明着它们曾经的职能。
第四天的时候AMT找到他,扔给他了一块儿透明平板设备,说这是Z区的地图。陈锋把平板拿在手里掂了掂,他不相信AMT没有看到这几天他满Z区乱转,不知道它现在把地图给自己是作何用意。
AMT并没有交代些别的什么,很快就离开了。陈锋摆弄了一下平板发现确实如它所说里面是个地图,而且除了地图什么功能都没有,随即就把它放到了一旁。
第一个月,陈锋和AMT并没有太多交集。他每天早上起来会先去公共洗漱区解决个人问题,然后刷牙洗漱。在食堂吃完早饭后就走去娱乐区的健身器材处锻炼身体。吃完午饭就再继续探索Z区,等到接近晚上七点的时候回去吃饭并休息,周而复始。偶尔会碰到出来闲逛的AMT打个招呼再互相嘲讽两句,其他大部分时间能看到的就只有呆滞死板的维护机械了。
陈锋曾经在某一次问道AMT,“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它的回复却是“懒得动”。
这个回答让陈锋比较惊奇,惊讶智能机械为什么不向往自由,不过AMT毫不犹豫地批评了这种它眼中的文盲行径。
“什么是自由?我觉得我现在挺自由。非得要让智能机械都苦大仇深地为一堆外表形似的金属疙瘩抗争才行吗?喜静有罪吗?你们人类还有宅男,为什么换到我们就不能行了?”
陈锋被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的确是被以往的艺术作品局限住了思路。
经过这次交流以后,第二个月两人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从见面打招呼发展到驻足片刻小聊几句。
他发现AMT的确表里如一,是一个健谈而又喜静的宅男。不喜欢的方向不求甚解兴趣缺缺,喜欢的内容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而且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
截止到目前他都没有遇到过任何奇怪的事情,仿佛亚历山大和AMT提到这里的情况都是无稽之谈。他也曾尝试从AMT那里套话,但AMT的反应明显比料想中还快,并对此守口如瓶。
“你不遇到的话,我是没办法描述的,它和你有关。也只和你有关。”
陈锋无法,开始准备度过他在这儿的第三个月。然而刚刚到达第三个月的中旬,问题出现了。
他开始出现耳鸣。
不是在长久安静下而出现的耳鸣幻觉,是实实在在干扰听力的耳鸣声。他曾经向AMT反映这个问题,但它表示根据实时检测结果,他没有任何异常,因此也不可以给他提供任何与之有关的药物。
一周后,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他感觉真的出现了幻听。躺在床上时,其他楼层或者房间不定地出现清晰的走路声、含糊的说话声以及楼层结构变形导致玻璃球落地一样的声音。可是要求AMT查看监控画面时候,那些空房间的确空无一人。
第四个月初,幻听开始与他说话。他非常确定是在对他陈锋说话,而不是什么自言自语。一个男中音会向他提出一些问题,然后便装作听到陈锋说话的样子,嗯嗯啊啊一阵,后面男中音像是了解到了陈锋的信息一般,拿出一些信息出来复述一遍,不管陈锋主动回答还是保持沉默,男中音最后都会继续应和,仿佛世界上有另一个陈锋,在他无法观测到底地方与男中音聊天交流。
陈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四月底的时候,他知道它们说的危险从何处而来了。他开始出现幻视了,并且这些AMT坚称不存在的的幻视能够与他进行身体上的接触,有的像是被裹了一团黑纱的肉团,藏在他的床单下和座位上,在他躺下或坐下时用柔软的触感吓他一跳就消失不见;有的像是一个依稀的人影,悄悄躲在他的视线里远远地盯着他,它的隐匿功夫并不到家,但偏偏是这种草草一掠看不到,仔细一看却发现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这肯定是就是他们谈到过的危险有联系。”陈锋虽然不胜其扰,但还可以暂时保持理智地思考。
可是在五月初的时候,他将近彻底绝望了。
幻视开始顶替现实生活中的事物。他早上起来刷牙,牙膏挤出来掉到洗脸池里才发现手只是虚捏着空气,其实什么都没有拿着。更严重的是AMT也会被幻视取代,这个幻影AMT貌似具备真实AMT也同样具备的知识,两者都会矢口否认对方的存在,两者都能够维持长久的触感,后来他彻底搞混了两个AMT谁在先谁在后。
陈锋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表情和目光变得越来越阴沉,开始不理会唯一能和他互相招呼的AMT。他的面部表情变得和上面那些人越来越像,一样的阴沉,一样的冷漠。
他开始觉得保持这样一幅样子其实也不错,虽然脑海深处有什么在提醒他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是却被已经把异常当做日常的陈锋很快抛之脑后。
第五个月底,距离亚历山大约定来接他的日子已经非常近了,亚历山大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接走。陈锋今天早起没有锻炼,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在锻炼了,整日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手突然摸到了一块比较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发现是AMT给他的地图。他其实对Z区相当熟悉,地图对他并没有什么帮助因此被放在这里很久。今天打开再一看,地图上竟然有一个亮着的红点。
本来以当前他的状态就要准备放下地图视若罔闻,但他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红光,竟然鬼使神差地涌起了一股好奇心,拿起地图走了出去。
他循着地图的标示找到红点所标记的地方。那是一间他本来应该没有权限进入的房间,门控锁死指示灯常亮。今天却发现门控系统不知为何解除了锁定,他轻轻走到门前,大门感应到他的到来,向一侧收起。
这是一间像被洗劫过的医用检查室,赖于优秀的通风换气系统,这里的摆设毫无变更或者积尘,一直保持着大门关闭前一刻的样子。
房间中央是一个医疗检测平台,在其他房间难得一见的设备和家具们在这里随意倒伏,像是有一个酗酒的家伙在这里大发雷霆。他小心翼翼绕过地面上的杂物,走到医用平台前。
平台上有一个人形凹陷,是为了做检查时方便被检测者躺好而设计的结构。此时这个凹陷中后心处有一摊血,鲜艳而反射着湿润的光泽。在陈锋走近后,这摊血悄悄地扩张了几分。
陈锋越靠近双眼越迷离,贴到平台前时简直变得毫无神采。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摊血,呆呆地伸出手想去触摸它,血迹也轻微地向陈锋的方向悄悄地挪了几分。血迹表面微微变形,冒出一小块突起,仿佛有些迫不及到地想要触碰到陈锋的手指。
这一刻,好像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陈锋的无意识行为了。
除了他自己。
在血与指极端接近的一刹那,陈锋眨了一下眼睛,眼睛再睁开时,双眼的整个眼白都被血红所填满,无神的眼睛瞪得滚圆,呆滞的表情变得狰狞。本来缓缓伸过去的手指突然高高抬起,狠狠地拍在了血迹之上。
这摊诡异的血迹再也没有之前想要接触的迫切,蠕动挣扎着想要脱离他右手的范围,但却在每一次挣扎后都变得小了一分,同时爆发出女妖般极高分贝的哀嚎。
陈锋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眼睛变回原样,眼白的血红色缩进了瞳孔之中。血迹在一阵源源不绝的哀嚎中彻底消失在陈锋的手掌里。
他的能力觉醒了,吞噬。
能量和物质从低密度到高密度可以是吞噬,从高密度到低密度也可以是吞噬,区别在于付出代价的多少而已。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可以将很多东西吞噬入体内,比如能量,比如物质,比如记忆。
他闭上眼,脑海中多了不少的东西。
血迹,是邪神的真血。一名邪神注意到了这里的地球人,降临后却发现这是一个针对它们的陷阱,被守株待兔的战士合力斩杀。虽然主体死亡了,但这一抹真血觉醒了意识及时隐藏了自己,依仗地球人的血液覆盖躲过了清理。它时时刻刻都想占据一个人类的躯体重返邪神阵营,可惜智商不足,蠢蠢欲动不仅伤害不到任何人,还强力污染着Z区员工们的精神,将所有人逼走放弃了这里。此后,有一个地球人出现在这里,这个人没能抵抗侵蚀成为了邪教徒,这个人回去后按照侵蚀留下的暗示,一次又一次把新人以各种理由派过来接受潜移默化的侵蚀,周而复始。限于能力有限,邪神对他们的侵蚀成图不足,没有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作为邪神之血的容易,但邪神之血没有感情,亦不知道耐心为何物,因此它从不着急。总有一天,总会有一个人会抵制不住诱惑,坠入它的陷阱。
可惜它没有机会了,它找错了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