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崖自成天险,高达万丈,深不可测。肉眼所及,一片翠绿之下,被常年不散的云烟笼罩。据说曾有自诩甚高者下崖探查,却是一去不返,不复踪迹。
咿咿呀呀的怪异腔调不断吟唱,仿佛是某种古老的戏腔,盘亘山谷,连绵回响,诡谲而凄凉。瀑布飞溅,流水淙淙,怪石嶙峋,碎石遍地,零散却有可循。
一个粗布麻衣的老人拄着蛇头拐杖,手提着一条还在挣扎的活鱼,朝不远处的木屋走去。木屋简陋,一踏上去就会发出难荷沉重的吱呀声响。零零散散的小花点缀四周,颇有几分荒凉写意。
唯一一张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被白布包裹的人,看那身形,约莫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老人缓缓的走过去看了一眼,就折身而返,以不符之前表现出的老态龙钟之态,眨眼间就将活鱼利落处理,放入石锅烹煮。
如此过了十日,一直昏迷的人终于醒来。她皱着眉头,本能的痛苦呻吟,才缓缓睁开眼。她想起身,可一动弹全身就如被凌迟般剧痛难忍。模糊的视线打量了四周一遍,直到老人的身影闯入视线。
“醒了?”老人如磨砂般沙哑刺耳的声音响起,太过怪异,辨不出性别。
楚凌试了好几次,才开口道:“您救了我?谢谢。”
老人没理会他,继续走去熬着鱼粥,诡异的沉默蔓延,直到楚凌忍耐不了想开口时,老人才说:“不想死就好好躺着。”
“谢谢。我是楚凌,请问……”
楚凌话还未说完,老人就缓缓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越发枯燥无聊。老人不喜言语,似乎也不想理会她。除非必要,不与她只字片语。大半个月过去了,拆了白布,楚凌总算可以下床活动。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接手准备一日三餐。可不论她将饭菜做得多好,老人始终只吃自己那口黑锅里烹煮出的鱼粥。厨房里的米肉蔬菜,仿佛是为她单独准备。
山谷里的风景,绝美无匹。秀美不失壮阔,精致也含奇异。仰头一望,被峭壁高峰逼仄出的一片狭窄天空,除非天气大好能一睹皓蓝天空,否则只有云烟层层叠叠,亘久不散。
这一日,难得下起了雨。楚凌见老人久久未归,等了许久,见天空越发阴沉,难耐焦急,便出门寻找。她找了许久,才在山谷另一端极为偏僻难寻之处找到老人的身影。
“前辈,前辈,下大雨了,我们回去……”
话未说完,楚凌骤然收缩瞳孔,只见老人手捧着一颗头颅,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诡异非常。楚凌背脊发寒,吞了吞口水,不自觉退后了两三步。
老人漠然的睨了她一眼,慢吞吞的将头颅扔进一旁山洞,楚凌看了过去,那不知多大的山洞,竟堆满了碎裂的尸骨。老人扯了扯破损了好几处的黑色风衣,朝木屋那边走去。
楚凌一直跟在老人身后,直到木屋遥遥可见,她抑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前辈,你刚才……那是什么?”
平素从不会回答她问题的老人,难得大发慈悲。老人声音依然难听刺耳,充满了沧桑漠然,又似乎含了几许慈悲和哀叹。“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世界有多大都不曾去了解,却妄图以蚍蜉之力去瞎蹦乱跳。”
楚凌不明白老人话中之意,但能确定那些人并非死于他手,心顿时安了许多。
翌日,天刚蒙蒙亮,楚凌就被老人叫醒。她被带到木屋后方的高山之下,老人说:“你说你姓楚?”
“是,我叫楚凌。”楚凌以为老人是没记住她的名字,又一次自我介绍。
老人说:“从今以后,不许再说起这个名字。”
“前辈?”
“如今的你,只是谁都能践踏的野草,不配姓楚。”
熟悉的侮辱猝不及防从她的救命恩人口中吐出,楚凌如被雷击,怔楞原地,情绪剧烈翻滚,口却无发言说半字言语。
老人似是没察觉到她的震惊、愕然与愤怒,继续淡淡说:“今天起,你爬这座山。什么时候采到生于山顶的离风草,什么时候再回来。”
“前辈,你……”
“弱,即是罪。你若是觉得我说错了,你想如何随你意。”说完,老人转身离开。
他又回到那个堆满尸骨的山洞,怔楞的站在原地许久,成堆的尸骨倏然被不知何处而起的疾风碾成粉末。那咿咿呀呀的怪异戏腔,又从他口中倾泻。
山洞最深处,竟有一扇成年男人高的门,门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草如茵,花如繁星。微风和煦,阳光暖溶。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老人停了脚步。身前是一座坟墓,墓碑无字,空旷又凄凉。他默然凝视了许久,对着墓碑旁生长得格外艳丽的一朵花,说:“我的承诺做到了,还请转告贵主人,莫要忘了当初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