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十里梅林花期已至,千万树梅花灼灼盛开,红霞漫天。
而赵戚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此时她静静地坐在秋千架上,任由飞雪扑面。
“夫人,回去吧。”丫头阿乔轻声劝着,并为她撑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
“你先回。”细细糯糯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万里荒原,空灵悠远,无悲无喜。
“夫人不回,阿乔亦不敢回。”
她不再理她,只顾旁若无人地发呆。
“夫人,外边儿冷……”阿乔轻叹一声,无可奈何。这位孩子气的夫人,还在想昨日之事。
昨日,她兴匆匆出了苑门说要给韩王殿下送香袋,无意间撞见他怀抱美人的场景,自觉尴尬,扔了香袋就往回跑。随后而来的阿乔看向她往回跑的相反方向时,正好对上商辰狐疑的视线。
回到小疏影阁之时,她已累得恍恍惚惚,挨着床就沉沉睡过去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阿乔:“那人是谁?”
阿乔告诉她,那是姜姬,是从卫国嫁过来的和亲公主,是韩王未来的正妻。
正妻、么?什么是正妻,她不明白,也不再问。总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这份不安,这份恐惧,都来得这般莫名其妙。
“夫人……”
“不是让你先回去吗……”话未罢,她已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风雪化不开的梅花香,她知道是他。
他抱着她回了内寝。
“怎么又不听话?一日不见你就跑到风口里来了。”高高在上的韩王,亲手为她脱下被**的貂裘,裹上锦衾。
“怎么不说话,冻坏了吧?”他勾起她的下巴,却望见,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
“怎么,哭了?”眼泪、他最爱的人的眼泪。他最怕的不过是她的眼泪。
“韩王殿下为什么要骗我?”那委屈的模样,简直是质问。
“我何时骗你?”
“你说你只有一位夫人的,那姜姬是谁?”那个美艳的姜姬,那个紧紧抱住他的姜姬。
他猛然想起那个午后……
她问起自己的名字。
他说“姓赵,名戚,字溱溱。我的戚姬,我唯一的夫人。”
“我没有骗你。”他笑了,为她吃醋的模样,“她只是个挂名的夫人。”
“我不明白。”她一边揺头一边拭泪,俨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以后会明白的。”她的无知与天真,终究还是让他慌了神。
书房内。
商辰一边批阅案牍,一边似是随口一问:“夫人来找我,是为何?”
“回殿下,夫人说在梅苑呆得烦腻,想让殿下陪同一起外出游玩。”阿乔特意编了个看似天衣无缝的理由来应对这一场“拷问”。
“既是这样,吩咐你来传话便是,她何必大老远的亲自跑一趟?”他的目光落在案牍上,说话仍是往常那般,虽淡漠却还算有耐心。
的确,梅苑占地十余里,她居住的小疏影阁坐落在梅苑中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比不得一般女儿家,光是走出梅荫路都够她累了。
就为邀他一同出游?亲自走到他的居所?
“许是夫人觉得亲自相邀更有诚意,故而不辞辛劳。”
“你来这儿多久了?”他从她进来始未曾看她一眼,然而他总是有一种看透一切的胸有成竹。他放下案牍,起身踱步到窗边,轻轻一推,一窗风雪涌进,他闭眼感受这让人清醒的冰冷。
“回殿下,五年了。”阿乔知道这位尊贵不容侵犯的一方之主已经发怒了。五年,并不足以让她充分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然而足以让她摸清他的脾性。她明知道这样拙劣的理由骗不了睿智如斯的韩王,但是为了那位孩子气的夫人,她不惜惹怒他。
“五年了,还不懂府里的规矩?”
欺瞒主上,当被放逐。
虽然此事不关重大,但不幸的是事关戚姬。关系到戚姬的事,在韩王看来都是大事。只是阿乔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者说,她只是低估了夫人在韩王心中的份量。
“阿乔知罪。”她跪地伏首。那个逆光站立的男人,高贵威严,如同天神。
“既知罪,还不如实回答?”他生性淡漠,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云淡风轻。他的怒火鲜少挂于颜表。
“这几日适逢梅花盛开,夫人一连几日每至午后休憩醒时便去梅林里采集干净花瓣,而后让阿乔手把手地教着做了一个梅花香袋欲赠予殿下,不曾想刚到殿下的住处就看到姜夫人与殿下一起……”
竟是这样!
“那香袋呢?”
“夫人自觉尴尬无趣,拐出回廊随手把它扔桥下了,这会儿估计……”这会儿估计被水冲得没影了。
“好了,你下去吧。”
那个还未懂得爱的人,竟然已经开始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善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