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天空中飘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雪花,尽管它像极了真正的雪,但遗憾的是——它真的不是。而无殇也很难想象如果雪花是这样沾满毒液的凶器,那么世界会不会变得一片绝地。但她看着躺在血液染红的雪地上的自己的父母时,忍不住奔跑了过去。
她看着血肉模糊的父亲和母亲,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不敢碰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溃烂成一片血浆,蔓延在雪地里,露出了森森白骨。
“父亲……”她又微微转头,看着父亲身边躺着的自己的母亲,除了头上的珠花,她已经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就是她那风姿绰约的娘亲了。想想她娘亲,虽然已近不惑,但她那绝妙容颜却仍然是村落里面津津乐道的一桩值得骄傲的事情,可现在呢?
现在只能看见从头骨到脚趾的森然白骨和白骨下娟娟流淌着的粘稠血浆。“娘亲……娘亲……”她叫着,声音越来越小。无殇很累,走累的,更是哭累的。眼里的泪水大概只有不久前强行咽下的那把积雪,而现在,雪水在眼眶里正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她已经没有泪水流了。但为何她还是想要找个出口宣泄——那时因为她仍然伤痛不已。
他们本就是在逃亡,却没想到在逃亡的路途中终结了他们的生命,难道宿命本就该如此吗?无殇不信,即使村民都死了,她还是相信她不应该如此死无葬生之地。她才十八岁,还是最美的年华,还没找个好看的少年山盟海誓,还没听过痴情的男子对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没在老巫师的主持下将自己托付终身,还没见过母亲曾说过的那个家传之宝,还没听过父亲唱他新作的曲子……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做过,说真的,她是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眼前那个有着一双巨大毛茸茸翅膀的白色怪物还在不停的扇动着它那强壮的肉翅,空中还是不断飘散着白色的羽毛,她知道如果自己惹上一片那羽毛,就会命绝于此,没有万一这种侥幸的可能。但是她现在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是一个三天未进一粒米的人。
她感觉到了绝望,即使她在进入这座山的那时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还有希望,但那希望,却在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中的那个发着白光,将这片区域渲染成正午时光的怪物的偌大眼睛中幻灭。
在那座直插入云层的山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正用力而缓慢扇着翅膀的白色的裹着厚厚外壳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怪物,而在那怪物的四周,无数的发着白光的球体静静的悬在山峰上那些伸出的嶙峋怪石上面,像是挂在梨树上即将成熟的梨一样。但无殇知道,那不是鲜甜可口的梨,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感觉到了恐惧——没有来由的恐惧。
她知道,这里不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但她似乎走不出这里了。她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恐惧和害怕,她甚至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白色羽毛还在飘荡,空气中却又多了一点恐怖的声响,她听见了心跳声,节奏感十足而十分有力量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雪林里面穿梭着,夹杂着厚重的呼吸声,还有泪水滴落的声音。
山峰那边的怪物的外壳一点一点破裂的声音进入无殇的耳朵,像是蛋壳破裂时放大了一百倍的声响,在空气中爆裂开来。她看到它的翅膀在顷刻间幻化成无数羽毛飘散在空中,一片一片向着她这边飞来。
无殇没有时间再拉起斗篷将自己罩在里面了,她放大的瞳孔里满是一片雪白。
她准备迎接死亡,紧紧闭上了双眼,以一种坚决的面容迎上那扑面而来的白色风暴。
黑暗的世界或许就是地狱的格局,她没有感觉到疼痛,没有血肉溃烂的感觉,也没有那些人们说的痛不欲生,她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一片黑暗……还有人影飘过时空气摩擦的声响。
她终于在疑惑中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处红艳如花开的女子。
在离她不到十米距离处,红纱在空中卷动,来回翻动着,乌黑长发在她的身后轻柔飘荡着,而她的身体包裹在一片红色火焰之中。只见红衣女子站在那里,双手彼此起伏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屏障,一伸手,那屏障便扩散开来向那怪物和那些像是蚕茧一样的白色球体袭去。
无殇看见那只怪物长大了嘴巴,一声悲鸣在吼向了天空,然后就看见在她眼中不可一世的怪物化成无数飞花飘荡在空中。
然后那红衫女子胸前出现一团红色的光芒,那些飞花不断扭曲被吸入了她的胸口。无殇明显看傻了,从刚才感觉到的死亡来临的恐惧变成了现在看到红衫女子的不可思议的景象的难以置信。
她还是跪在那里,看着红衫女子缓步走来。她的面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待到无殇看清之后,才惊讶得开不了口。
这眼前的女子,不似凡尘之人,颇有那不染纤尘的仙女风范——即使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物,但那时她的感觉就是那样。
无殇未干泪迹的眼角,被红衫女子伸手擦掉,“你没事吧?”
但她的泪水却再次决堤,她一度哽咽:“我父亲……娘亲……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被红衫女子抱在怀里,听见她轻柔的话语:“我带你出去。”
红光卷动之后,无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鲜血染红的雪地上了,周围也没有村民的森森白骨,而是一片黑暗,天空中还有一轮玄月,还有稀稀疏疏的星星。原来已是深夜了——她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走吧。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但无殇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已经无处可去,家乡在一场洪水中覆灭,没办法的他们才会逃荒一路向北。村里的老巫师给她们带的路,却在那处雪山遇到了劫难。她已经失去了他们,失去了父母,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要去向何方。而且,她害怕还会遇见刚才那些可怕的东西,甚至更可怕的东西。
但红衫女子却伸出手,手上是一个罐子。
“这是你父母的骨灰,你拿去吧。”
无殇泪眼朦胧的看着,然后又感激的抬头看着红衫女子,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红衫女子眼神漠然看着她,缓慢开口:“所以呢?”说完将罐子塞给她,决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