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陈雨柯看见了火。火苗肆虐之处，沿途的一切都被点燃了。从草地，到花坛，到主干道两侧的法桐，树上的彩灯在火焰里噼里啪啦地爆裂，最后整条长路都化成了一片火海。化身为兽的魔护卫踏着火焰暴起，在空中拉出一道半径十米的火弧。
陈雨柯反手抽刀，背后却空空如也。他不是背着刀来的。但就这一秒，魔护卫已经逼到眼前了，随着面前五道光弧落下，一霎那间，灭世的火焰铺天盖地。
“陈雨柯……陈雨柯！”他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猛地抬头，面前，火焰、野兽全都不见了，全部消失了。法桐依旧青绿，道路依旧完好，五彩的灯光依旧在月盈的树梢流溢，而台下的学生们，正以同样的好奇仰望着他，还有人在小声地叫他名字。
陈雨柯想起来了，他是来演讲的，这么大这么华美的舞台都是为他准备，为他一个人准备。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夜晚，月光很美，学妹很好看，舞台四周还放置着高高的花篮。
是这样的，他踏进了这个校门……就与那个世界再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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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掌声感谢陈雨柯给大家带来的精彩演讲，谢谢！”教务主任接过话筒，豪气干云，“好，听完了陈雨柯激动人心的演讲，下面我宣布，本校七十五周年校庆晚会，正式开始！”
掌声再起，陈雨柯站在教务主任身后，长舒一口气。刚刚他胡扯一通，完全不知所云，不过幸好台下多半是为见他这个人，没几个会认真听他讲了些什么。此刻他站在台上，看着学生从各自的座椅上站起，顺手提起了身下的座椅，不到一分钟，人海就完全四散而去，广场冷清了下来，只有彩灯闪烁。
“校庆结束了么？”陈雨柯用食指点点教务主任的肩膀，问道。
教务主任笑着摆头，说：“没有……这才刚刚开始。”
“那大家怎么撤了？”陈雨柯狐疑地问。
“嘘……你听。”教务主任示意陈雨柯安静，食指向上指指夜空。陈雨柯两只耳朵竖起，这一刻，悠扬的舞曲弥漫了整个校园。陈雨柯听出来了，是《蓝色多瑙河》，那首奥地利圆舞曲。他记得当年在学校的新年晚会上，这个旋律响起的时候，苏子夏正作为小提琴手站在乐队的右侧排头。在曲子的开头，她率先以碎弓敲出震音，微卷的发尖也随着乐声轻轻起落，就像那些跳跃的音符，也顽皮地撩起了她的头发。
“舞会。”主任有些骄傲地说，“我的孩子，在夜晚，我们要举办一场舞会！”
陈雨柯不记得母校有在校庆之夜举行舞会的习俗了。他探着脑袋向前看，广场两侧，站满了白上衣黑绸裤的男孩和黄色百褶裙的女孩。随着多瑙河水波般的乐声响起，男孩和女孩踏着优雅的舞步入场，穿过人海找到彼此的舞伴。男孩搂住女孩的腰，女孩搭上男孩的肩，上百个相似的人影在偌大的广场上旋转相拥，翩翩如蝶。
陈雨柯走到舞台边缘，他看到了广场边缘还站着一排女孩，那是些并不起舞的女孩，但是朗诵。她们白衣白裙，手持着张开的台本，声音宛如夏夜的黄鹂。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伴随着乐声和女孩们甜美的朗诵声，男孩们把怀里的女孩们轻抛出去，女孩们飞在空中，像五十只明黄色的天鹅展翅，她们的脖颈修长，裙裾美丽，小腿如莲藕般白皙。
陈雨柯一直没发现广场上方的空中还拉着一排排的彩灯，原本它们是黯淡的，此刻那些彩灯全部亮了起来，七彩的炫光照着女孩们的舞姿和她们的脸。陈雨柯注意到法桐下的灯光里竟然还有一支提琴圆号单双簧管组成的小型乐队。而广场边的女孩们继续念：
“香甜的鲜花吐芳，抚慰我心中的阴影和创伤不毛的灌木丛中花儿依然开放，夜莺歌喉啭，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在女孩们轻柔如波的声音里，陈雨柯忽然冲下了舞台，还冒冒失失地撞倒了一只花篮。
“陈雨柯！”教务主任在舞台上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陈雨柯没理会他。他冲进了广场，像发了疯一样，无礼地用身体分开了人群，好似平静的湖面忽然投入了一颗石子。
陈雨柯跌跌撞撞地前进……就在刚刚，在曲子和华尔兹奔向高潮的时候，主干道旁的法桐边，他模糊地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脸。女孩在彩灯下转身，像看故人一样……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只有那一眼，可陈雨柯知道他没看错……苏子夏，她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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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雨柯站在翩翩起舞的人群中央茫然四顾，舞者们被打乱后，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舞伴。美好的倩影在陈雨柯身边飞来飞去。他焦急的目光掠过翩舞的人群，掠过演奏的乐队，所过之处再无停留。
但他再没看到那张脸。
他本没必要那么慌张，学校总共就这么大，校庆晚会总共就来了这么些人，慢慢找总会找到。他也深深记得她的姓名和样子，也有她的联系方式，他们隔着人群的无意一瞥，并不是那种无始无终的萍水相逢。
只是，就在那个身影在法桐下翩然转身时，裙褶带起了一圈的微光。就是那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如果他现在不找到她……他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可苏子夏啊苏子夏，你在哪里？
陈雨柯拨开人群，离开了广场，离开了这唯一热闹的所在，在夜晚的校园里踉踉跄跄地奔跑着。他像疯子一样，跑过了一盏盏路灯，跑过了暗夜里的学校创立者的雕像，跑过了学校中央的水池……每跑过一个地方，都不做停留，不像在找人，反而……像在躲避着什么。
“陈雨柯！”背后有人在呼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