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叫做玄月道长的人，是清风观的人，好像还为中国道教协会办事，但现在他失踪了，如果找到他，也许会有所发现的。”
“我知道他是谁。”老人说。
“警方认为可能是他假称青牛丢失，实际上是自己偷了青牛，有个黑社会团伙和他一起干的，他以道观的名义把价钱压低，然后让那帮家伙把它偷走，以免上缴给清风观。”
日间先生慢慢的点头，松崎樱看得出来，这个老人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或者说，自己说的话，他完全都知道。
“仔细读报的人都能看出这点，但我感谢你能跟我确认这一点，还有其他的么？”
“青牛现在也许在香港。”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赵军去了那儿。青牛在丢失之前就保存在赵军的家里，如果是赵军监守自盗的话，那赵军的落脚地就最可能是青牛的去处。不然他去香港还能是为l什么呢？”
“我能想出很多原因，那可不可以认为，你并没有可靠消息说明青牛在香港。”
松崎樱一向以自己敏捷的思维而骄傲，甚至现在，她还可以想出很多零散的事实来支持自己的判断，但她确信自己所说的所有话他都已经知道了，于是便没有再作声。
日间先生再次点点头，往后靠在硬邦邦的木椅上，对她很失望，但他似乎对这个世界更加的失望，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发着呆。
“告诉我，松崎小姐，”过了好久，日间先生才说道，“你为什么还对青牛感兴趣呢？你已经卖出了青牛，得到了你该得到的钱，剩下的事儿似乎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对青牛不感兴趣。”松崎樱果断地回答。
“这点我很难相信，对它放手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松崎樱有些气恼起来，这些为青牛着迷的人，似乎都一样，认为别人都会和他们一样痴迷于此。
“你觉得难以置信，是因为您着了迷，日间先生，我这样说希望你不会生气！”松崎樱仔细地注意着老人的神态，不希望自己的话引起他强烈的反应，老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一边安静地布着茶，一边神态安闲地等着松崎樱继续说下去，“正因为如此，所以你觉得其他所有人也一定会这样，这有些自我为中心了，请原谅我这么说。”
“没关系，孩子，你继续说，到了我这个年龄，任何指责和误解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松崎樱并没有想把话说的这么尖锐有力，但说着说着还是尖锐了起来，“我真的不在乎青牛，我到这儿来只是为了了解一些有关我爷爷的事儿，我觉得这事关我的家族，我理应了解得更多，更清楚一些。”
“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都失望了，”松崎樱觉得，对面这个老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充满了同情，可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老人没有对自己讲出实情，他一定知道更多关于过去的事。老人继续说，“而且很遗憾，虽然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告诉你更多，但现在没什么能刺激我和你谈这个话题了，让你跑了这么远的路，最终却失望而归，对此我再次表示歉意。”
她就这样被打发了。好像她一辈子都是这样，只要她想要知道什么，只要她逼得紧一点，她就会被打发走，她爷爷、她父亲、母亲，甚至包括洛马，只要她问得稍微多一些，这些人立刻就会打发她，以保住自己珍贵的秘密。
现在，这个老人也要这么做。
“我觉得，你这么做对我不公平。”松崎樱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平静地说。
“噢？”他似乎很开心，“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已经尽力和你开诚布公了，可你的确没有告诉我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没有你想要的信息，但我觉得如果我们资源共享，会对彼此都有所帮助的。”
“所以，我既自我，又有失公平。”他像是对一个孩子一样，笑吟吟地说道，松崎樱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看法和意见，“还有什么其他的么？”
“好，还有……你不诚实。”
“噢！”老人做出一幅苦恼的样子，“还是个骗子。”
“用不着你替我把话说出来。”
“好吧，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不诚实呢？”
“你用和我爷爷有关的小线索来逗我，然后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讲的故事忽略了很多细节的东西。”
“比如呢？”
“你曾经见过我爷爷，并且你们做过生意，你应该告诉我，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和青牛是否有关系，那时候，你和我爷爷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老人好像在沉思一样，过了半天在缓缓地说话。
“那不是不诚实，孩子，我们这行把这个叫做谨慎，你今天也很谨慎，但现在却相当的莽撞。”
“还有，当年，你是什么时候去大山之中见到的青牛？”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那时候也许是战争年代，那时候日本人和中国人是敌对关系，而且日本人在这片大陆上做了很多坏事，也许你也是其中之一呢？也许你不请自到，也许你除了看看还干了其他的事儿呢？”
日间先生看起来不再觉得好笑了，松崎樱也知道自己说了太多，设置在说这话的时候就知道，这场游戏她玩的糟糕透顶，虽然好像在这场对话之中扳回了一局，但却不够耐心。
“有人告诉你这些事儿么？”老人慢条斯理地说，一边仔细地端详着松崎樱。
“不，这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松崎樱记得爷爷说过，想得太多不是好事，过多地谈论自己的想法就更加糟糕，“如果我说的不对，为什么你不纠正我的想法呢？”
“跟我讲讲他们都告诉了你什么，也许我会补充一些你想知道的细节的。”
“我说过了没有人告诉我什么，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你明白么？如果你们谁都不说的话，那我就会一直把所有问题都搞错，直到有人告诉我真相为止。鬼才知道，我会提出什么假设。”
她触到了他的痛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她的威胁，这很冒险，她必须谨慎，不能高估自己，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底牌。
“你以为我发了一笔战争财？是吗？因为我和你爷爷做过生意。”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这声音在松崎樱听起来特别的刺耳，令人讨厌，“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和强盗做生意，并不会让你也变成强盗，我们是不同的人，我向你保证。”
松崎樱忽然明白了日间先生所说的话，“你是在把我的爷爷称作强盗，是么？”
日间先生叹了口气：“有些细节，我想，忘记了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我告诉过你我罪孽深重，但我至少知道自己有什么罪过，我办事直截了当，而且我有信仰，不管这信仰是对是错，但你的爷爷没有信仰，无所顾忌，不择手段，一切都来自他既有利可图又安逸舒适的中立地位。”
“别说了，”松崎樱的大脑一片混乱，自己有所怀疑是一回事儿，可让别人非难你怀疑的事儿则另当别论，“我到这儿来不是来听你侮辱我的家族的。”
“难道不是吗？”看起来这个老人并不准备停下来，或者他对自己所说的话题兴奋不己，布满皱纹的圆脸似乎都红润了起来，“你来是为了了解你爷爷的事，不是吗？这些都是你求我告诉你的，你期待听到些什么呢？我对你爷爷的看法让你吃惊了吗？还是说，你心中的一些猜测被证实，这让你心生畏惧呢？”
“我知道，或者说我猜到了，我爷爷卷入了一些不正当的交易之中，”松崎樱回答，“他因此很难过，但我感觉，他是有信仰的，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为了挽救或者保住一些可能会消失的作品，比如那只青牛。”
日间先生忽然笑起来，是那种哈哈大笑的笑。
“信仰？不要把你的爷爷说的那么神圣，好么，孩子，这只会让我发笑。”
松崎樱很恼火起来，“你并不了解我的爷爷。日间先生。我再次向你说明，不许你侮辱我的家族。”
“好吧，好吧！”那个老人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孩子，我实话跟你说吧，博物馆是不可能收藏这只青牛的，因为它--是战争掠夺品！我这么说你懂了么？这只青牛是被抢到日本的。它的神圣已经被玷污了，你得到的遗产是赃物，你睡在偷来的财富之上，如果我是第一个跟你说这些话的人，那我很抱歉，但我想，即便我不说，你也会猜到其中一二。所以你才会想知道你爷爷过去的事，不是么？孩子。”
松崎樱不说话，透过开着的窗子望向外面，一个游客模样的人走进了院子，东张西望，到处踱着脚步，赤木出现在房门口，显然是想阻止这个游客进入日间的房间。那个游客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一脸的络腮胡子，但是身体很健壮，好奇地打量了赤木一眼，然后又往这个小房间张望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