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马的飞机落地，一开手机，就接到了小赛的电话：赵军病了，想见一见洛马。
外公竟然病了？洛马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么多年，每次见到外公，都是那么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洛马立刻上了小赛的车，直接开出了飞机场。
洛马忽然想起几天以前，爷爷和外公的会面，爷爷在外公面前一直保持着健康、强壮的感觉和锋利无比的精神状态，可是一离开外公，坐进自己的车里，就立刻显得无比的苍老。
他们能够在别人面前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到了无法分辨真假的程度。
也许，外公也一样，以前即便生病，也不想让自己知道呢？这两个在战火中活下来的人，拥有着别人无法想象的意志力。
“小赛……”洛马看了一眼旁边认真开车的小赛，“你跟了外公这么多年，你见过外公生病么？”
“没有。”小赛摇了摇头，“所以我才担心。”
“外公在哪个医院？”
“赵先生没有去医院，他现在在公园里。”
“公园？开什么玩笑。”洛马嚷起来。
“是赵先生自己决定的，我们谁都说不听的。”
洛马沉默了，他知道外公的脾气，谁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的。
车到了公园门口，洛马立刻跳下车，向公园走去。
赵军就穿着灰色外套，坐在常坐的那张长椅上，身后的柳树已经抽出了一身的嫩芽，太阳透过柳树，在赵军的身上留下了一身斑驳的光影。赵军正拿着一袋玉米，在慢慢地撒给地上的鸽子吃，可他的视线却漫无目的的凝望着半空。
在洛马心里，赵军一直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老人，所以当他看到赵军的脆弱和衰老的一面的时候，总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洛马心里也明白，为什么不会呢？毕竟已经九十多岁的人了，无论多强大的人，最终都逃不过命运，逃不过岁月！岁月会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自己无情的痕迹。
他的身体终于在岁月面前屈服了，不可避免，无可逃避。
“下午好，外公！”洛马走过去，坐在长椅上。
赵军慢慢的转过身，收回自己心不在焉的目光，微笑地看着洛马，“今天上午天气真好，我能感觉到阳光照着我，你猜我在想什么？孩子！”
“你想出去走走？”
“不。我是在想，我这个老头子又挺过了一个冬天！”赵军的语气里前所未有的带着悲哀和无奈。
“冬天都过去一两个月了，外公！”洛马抗议道，他可不想自己的外公总是困在这种情绪之中。
“天气这种事儿你怎么说得准呢？三月、四月飞雪也是常有的事儿。先用暖阳和鲜花绿叶诱惑你，然后一场大雪，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全都掩埋！这种事儿我可经历多了，所以，到了现在，我才把心放下，冬天总算安全的过去了。”
洛马点点头。
“去日本怎么样？”
“一切顺利。”
“你父亲怎么样了？”
“好多了，他一直要出院，医院一直拖，不过应该这两天就能回家了。”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赵军又是一声叹息。
洛马不搭腔，他不喜欢外公的这种有神论，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这个老人家。
“他和你爷爷怎么样了？”
“应该还不错，不过关系看起来有点紧张，有段时间，他们故意把我打发出去了，所以，我并不知道所有事儿，只是知道，回去的时候，他们还在交谈。”
“那就好……那就好……毕竟开始谈话了就是好事儿，可怜的孩子。”洛马不知道外公这句“可怜的孩子”是说自己还是自己的父亲。
“你怎么样？外公。小赛说你病了。”
“其实没关系，还是老样子，我的身体是老天给我的，什么时候拿走这个秘密只有老天知道，我们都无权过问。”赵军用力的站起来，洛马发现他越来越像一个老人了，连站起来都是那种缓慢的节奏，“陪我走走吧，孩子！”
洛马试着搀着赵军的胳膊，赵军没有甩开他，这是他第一次需要洛马的搀扶。
两个人沿着小河边的甬路，向北走去。
太阳照在他们的背上，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到处都是尖叫嬉闹的小孩子，不断有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洛马很紧张的搀着外公，怕被孩子撞倒。赵军则朝那群横冲直撞的小孩子们和蔼的微笑着，像一个老人看到孩子们的年轻活力时候的那种喜悦，就连一个小家伙撞到了他，他也不生气。
这点让洛马颇为诧异，他从来不知道，外公是一个这么容易接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