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声音，似暖玉初落盘时的清响，干净无尘，又带着震慑人心的尊贵，让平凡众生不敢生出半点一睹尊容的勇气，就怕自己这满眼的浑浊肮脏，无端亵渎了至尊神灵的圣洁。
“是顾长老来了！”
片刻寂静后，人群中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一众天剑门的弟子都很是欣慰此时顾长老的出现，在他们看来，如今有紫幻长老坐镇，再来一顾长老无疑是如虎添翼，他天剑门又何需再惧怕他魔族？
多么熟悉的名字，就像是这修罗地狱里突然出现的梵音，让沉浸在杀戮里的生灵得一瞬的清明，灵魂早已被血色浸润的人停住步子，歪头看向来人，凌乱的发丝遮掩之下，一双血色瞳眸满带令人惊惧的邪气。
像九天之上不惹凡尘的生灵，那人踩着夕阳暮色，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清冷得似不沾半点人间烟火的青莲，疏远得不容人接近半点，那冰冷的气质下，却是又似压抑着魅惑人心的妖异。
“小……”
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嘴边生生顿住。
顾雪舞眯了眯眼，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打量来人，想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眼里有一瞬的恍惚。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有好长好长的时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看透，然后，白影一闪，便是落在了她面前，深邃的黑眸平静得似幽冥的死寂，却是带着妖鬼的可怖，素白的手指轻轻触上她嘴角的嫣红。
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冰冷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片柔软唇角的血迹，喃喃自语的声音，谁也听不清个中复杂，“才离了多长的时间，就变得如此模样……”
若是他今日没来，结局又是怎般的模样？
为何他的丫头，一不守在她面前就会受伤？她又可曾知道，以着她如今的身子，如何能够驾驭那凶煞十足的斩妖刀？
“你师父不是说过，未到金丹修为不可使妖刀”，温柔的话语，却是听得顾雪舞心头一阵寒凉，“你为何这般不听话？”
面前的男人面色平静得似一片无波澜的死水，却是看得顾雪舞一阵心惊肉跳，她拿脚趾都想得出，那片死水下面，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但是，就算他生气，她也不会认为自己有做错半点。
“我若不用这刀，就无法对付这么多金丹期的魔修。”
“用了你就能对付得了？”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若是不用，必死无疑。”她虽任性，但也不是没脑子，这样几乎是以卵击石的愚蠢行为，她是从来不会去做的。
“他天剑门不要你了，去了魔族又何妨？”只要你还活着，不论是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顾雪舞瞪大着眼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在心里确认了几次，没看出丝毫这人是在与她开玩笑，动了动唇，竟是不知该如何说，良久，才撇过头，沉默地看着远方。
“我为何要去魔族？”顾雪舞挑眉反问。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她胡闹？
她想搏一搏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路就是胡闹？难道屈从别人的安排，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去决定就不是胡闹？这人间如此肮脏，到处是弱肉强食，到处是恃强凌弱，那些肮脏的人所作所为就不是胡闹？！
“我就是胡闹怎么着？！”幽沉的黑眸渐渐沉淀出冰冷的血色，顾雪舞阴着面色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眼里再是无了半分耐性，“我告诉你，我顾雪舞从小到大任性惯了，全身上下没一根长得不是逆骨，要我弯着脊梁苟且偷生，除非我死！凭什么我的命运要别人来决定？就是死，我也不会让别人来决定我的一切！”
她顾雪舞今日早就将生死放下了，她就是看不惯这一切，她就是要将她眼前的，一切，一切讨厌的，她厌恶的东西斩个干干净净。
她这样的性子，他墨离又如何不知？却是看着眼前这孩子眼里歇斯底里的情绪，心头，揪得厉害，“你这般行事，你小师叔，又如何，放得下心？”
听着小师叔三字，顾雪舞手上的力道豁然一松，眼角跟着酸了一酸，转身，平复突然汹涌的情绪，蹙眉看着远方，“反正这修途漫长，若我亡命，你们不告诉他就是，时间长了，他终有一日会将我忘了的”。
“雪舞……”
“我就是要任性到底，跟着自己本心走，若违吾心，必成心魔！”这修途本就艰险异常，不抱着亡命的觉悟，如何求得大道？“所以，我顾雪舞决定的事情，谁也别想让我回头？前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我也会跳下去！”
顾雪舞就是这样的脾性，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人或事，没个结果，她是不死不休。她就是个真正的狂徒，是与青阳真人比过之而无不及的狂徒，他们都会为了征服一道道的难关，孤注一掷般拿所有去搏……
然后，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顾雪舞竟是将刀刃对准了面前的男人，“师叔，我该说的也说清楚了，若还拦着我，你要么一掌打死我，不然”，夜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狠戾，“我连你一起杀！”
她，她说什么？！
城墙上的人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顾雪舞，她竟敢……不光是城楼上的人震惊住了，连软轿上的魔尊都震惊住了。
“顾雪舞，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城楼上的欧阳城哪里容得这以下犯上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就算这顾离再是跟他不对盘，好歹也代表着他那一辈的威严，如今被一小丫头这般无视，那也是对他欧阳城的无礼！
此等大逆不道，绝对不可姑息！
“闭嘴！我眼不瞎耳不聋的，需要你来提醒？！”
顾雪舞不耐烦地瞪了城楼上那老不死，活腻了管得宽的老家伙，毫不留情地斥了回去，驳得那从来一副威严样子惯了，少语少言最是不会与人扯嘴皮子的欧阳城面色跟吞了只苍蝇一般难受，只你你你了好久没你出来……
见着再是没有管闲事的人出头，顾雪舞才转身，看着面前这只是静静看着她不知作何想的人，良久，才幽幽开口道：“我顾雪舞从来执着的事和人少之又少，只是一旦盯上了，不了了心愿，到死不瞑目，就是小师叔在我面前，也休得让我放手！”
深邃的黑眸，幽沉得看不出丝毫情绪，“若本座今日硬要拿下这妖刀，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绝色的容颜闪过一抹明显的狠戾，“当然是……”
女子手上一动……在一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时，她却是将到刀交了出来。
“当然是给你了，只是，我这下面的路，既无伤修界利益，也无关师叔半点，还请师叔莫要插手。”
本是想趁着这机会摸摸那传说中的斩妖刀的，但师叔不准，衡量之前师叔对自己种种，让师叔失望和到死都没使过斩妖刀的遗憾，于她来说还是前者遗憾更大。
看着面前这在天剑门中唯一让自己生出些亲近之意的人，顾雪舞微微叹了一口气。
“站住。”
正是要转身离去的顾雪舞停了步子，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若能驾驭此刀，便尽你所愿。”
“不然呢？”
“就立马与本座回去……”
接过斩妖刀在手，顾雪舞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有一瞬的迷茫，千万情绪翻滚，不知该如何表达，“好”。
“你疯了，她一个金丹期都不到的丫头如何使得那上古神物？若是落入魔族手里怎么办？”看着墨离竟是这般轻易允诺了顾雪舞，欧阳城面上有了急色，若是这上古的名器落入那魔尊的手里，那他修界未来定无宁日。
他是从始至终都没弄明白，这斩妖刀不是一直为他顾离保管着的吗？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丫头手里？
而墨离却是看着前面的小丫头毅然走向战场深处的背影，从始至终未曾将视线挪开片刻。
那方，这斩妖刀的出现，早已让一众的魔族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从来将魔族大业看做毕生所向的几个长老会的老古董，恨不得立马出手将那事关魔族兴亡的斩妖刀夺下来。
若非那女子身后的人坐镇，怕是他们再是不会顾及什么以大欺小，定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要了那女子的性命，将斩妖刀夺为己有。
只是，天剑门来了一位似乎与魔尊修为不相上下的大能，魔尊都未有半点动作，他区区几个元婴期的修士又如何敢轻举妄动，却是今日错过了这夺刀的好时机又不甘心，想了片刻，几个魔族的长老便是将目光落在了队伍里那十几个金丹期修士身上。
先不提她顾雪舞能否使得这戾气十足的凶器，就算是她能驾驭，以着她的修为限制，定是不是那十几个金丹期修士的对手！
“尔等听令，今日定不惜一切代价，夺下妖刀！谁能夺下此刀，赏洗髓丹一颗！”
这不论是魔界还是人界，有市无价，求而不得，统共不过几颗的至宝，这魔族居然用如此大的代价来悬赏……连人族的修士都忍不住咋舌，这洗髓丹能淬炼人的奇经八脉，去除杂灵根，这样的功效又岂非别的什么可比的？
果然，一听到如此悬赏，一众的魔族弟子都彻底沸腾了起来，哪里再管她顾雪舞适才鬼刹一般的杀人不眨眼的可怖，都跟疯了似的往着那“香饽饽”奔去，他魔族，要疯起来，也没个正常的。
他天剑门又如何容得魔族这般猖獗地抢“斩妖刀”？眼看也要上前去制止，却是被墨离给制止住了。
“谁今日敢插手此事，本座定让他魂飞魄散在此！”
这分明不是玩笑的威胁，让一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把绝世的妖刀淹没在魔族人群里，不知命途将向何……
他们却是不知道，这对于喜好杀戮的顾雪舞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若是敌人此时畏惧于她，像砍白菜似得任她杀戮，她反而没了兴趣，如此这般不要命般地向她冲来，带着要取她命的狠绝，她才好大开杀戒！
杀得没有半分顾忌。
像流星一般，手起刀落，在黑压压的一片魔族军队中穿梭，带着霸道无比的杀意十足。
这才是最尽兴的杀戮，周围全是敌人，她要做的，只需是动着手中的刀，将那一切的一切，重新归于虚无。
明明成千上万的敌人，却是拿那小小的弱女子没半点办法，在那弹丸之地，那么多的魔族修士反而只是成了摆设，好多好多根本无半分的反抗余地，眨眼之间就成了女子的刀下亡魂。
而这次，众人也才真正见识了传说中的“斩妖刀”的威力，那暗红所到之处，无一样宝器能抵挡得住它的攻击，一刀下去，竟是如朽木一般不堪一击。
瞬时，暗沉的天空血色一片！那冰冷无情的杀戮，看得人心都跟着震颤。
“大家小心！”
见识了这名刀的威力，没有人再敢随便上去撞刀口找死，就连那十几个金丹期的修士都有些顾忌起来，这丫头实在是速度了得，如今又有妖刀凭身，几乎冲着她的攻击都能快速被她化解，那反应，简直不是人能有的……
看着一众人忌惮的眼神，顾雪舞今日受了这许多闷气，此时难得心情舒爽，红着一双眼眸哈哈大笑，“想要这斩妖刀，就要拿命来换！”
说完，她再是不管周围的境况，只是抬着一双手不知疲惫地，如闪电般的动作，畅快地杀戮。
血色的瞳眸，带着炼狱的眼色，让女子浑身的气势显得很是可怖。
半空中的女子，周身慢慢萦绕上了一层淡淡的，由魔气和煞气混杂而成的黑气，加上血色疯狂的眼眸，衬得女子比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是可怕，稍微胆小的，竟是被吓得僵住了手脚。
“不好。”
软轿上静观战局的青枫蹙了眉头，看着那半空浑身被一股可怖的煞气包裹的人，眼里有一丝担忧之色。
顾雪舞每取一魔族的性命，那眼里的红色就显得越是浓重，最后几乎如同鲜血一般艳红，周身的煞气也越见浓重，见人杀人，遇魔杀魔，眸色无半分清明，分明是要入魔的征兆！
“不过，变为纯魔，也不错呢。”紧张了片刻，他心头又突然释然了下来，这样，他不是又有一个同伴了？
此时的顾雪舞只觉得，自己每一次的杀戮，都是让自己很是兴奋，这眼前的世界就该全部沉浸在一片血色之中，这样的世界，让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兴奋，兴奋得让她舍不得停手，停手了，不就没意思了？
此时，她的眼里容不得半分污浊。
都该死！
都该死！
杀！杀！
杀了所有肮脏的存在，这个世界才算是干净！
刀身泛出的红光，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住，她满脑子只剩下杀意沸腾，叫嚣着要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好恐怖的存在……连那金丹期的魔修，竟是都……那般容易，就被这疯狂的魔物斩杀！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轻易就被控制了心神？”
就似一捧清凉的泉水，这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流入心膛，熄了大半躁动的心火，站在一片血色世界里满眼通红的人动作猛然一顿，就似突然醒过来了一般，看着脚下周围鲜血流成的河流和堆积如山的尸骨，满鼻子的血腥气味，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这是哪里？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这个世界就干净了！”
她的面前，此时，一身穿红色肚兜的光屁股奶娃，正是红着一双眼睛，满眼邪气地看着她，嘴里还奶声奶气，又满是诱惑地看着她，不断地重复着“杀了他们……”
“……”
顾雪舞没动，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奶娃，奶娃看她没反应，小眉头皱了皱，面上有一瞬的困惑，瞳眸一动，眼眸里血色更浓，奶声奶气，又邪气十足地诱惑道：“他们那么欺负你？你不想讲他们杀光吗？”
奶娃一说完，顾雪舞就觉得眼前又是一片血色，脑子里疯狂的杀戮之意让她有要将三界彻底毁灭的冲动……
“杀了所有人，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这尼玛的多么熟悉的存在，这次又来？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奶娃正是咬着手指一个劲儿地想控制住面前人的时候，本是红着一双眼的人眼里的血色突然就全部退去，然后，一巴掌毫不留情地呼了过来……
“杀个屁！”
“啪”的一巴掌之响，直接在那小肉屁股上盖了一个章，然后又是一巴掌招呼过来，直接将他拍飞，“轰”的一声砸进他最喜欢的骷髅堆里扯都扯不出来。
待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扯出来，小奶娃一抬头就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阴沉的恐怖家长。
不好，家长醒过来了……
小奶娃身子一抖，全身的汗毛子都还没来得及倒立，就被家长提着一脚倒吊住了。
“顾红衣！老子今天要扯了你猪皮！你给老子活腻了！”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半空安静下来的人突然睁眼，一下挣开了身后人的怀抱，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抬脚一个回旋踢，一脚便是将手里的“斩妖刀”踢飞了出去。
然后，之后发生的，彻底让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在众人不解的神色中，女子一个俯冲，身影又出现在那把被她踢飞在地上的妖刀面前，虚空一抓，竟是抓出了一白白胖胖的奶娃娃来，然后……
各种毫不留情的狂揍之下，好好的一个奶娃，就被揍得……满头是包，女人出手之快，那奶娃都来不及哭出半声……
这阵仗，什么情况？看得一众人，尤其是一众女人们心惊肉跳，天，这多大的仇恨，居然对一个奶娃下手？！
却是那奶娃后来哭都不敢哭半身，就任着盛怒的家长又是打屁股又是赏暴栗的，撇着嘴巴那欲哭不哭的模样，看得外人都跟着心疼，这天杀的家长哦……
“顾红衣，你给我滚！”待揍得差不多了，顾雪舞一把扔下手里的可怜娃，冰冷着眼神看着地上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的人，冷冷道，“我再不是你的主人，你给我能滚多远滚多远！”
再是不懂人情，奶娃娃哪里不知道，这次，家长是彻底生气了……她，不要他了……
看着自家家长盛怒的神情，奶娃娃知道，自己这次做了错事，家长不能原谅他……
可是，银家忍不住……一沾到那些红红的东西，他就觉得浑身都舒服得很，想要更多……银家又没有想要伤害家长的……他忍不住才，才那个的……
可，现在家长生气了，不要自己了……她……要自己另外找个主人……
呜呜……银家才不像那个没节操的小贱刀……才不要随便换家长……银家从来都很有节操……
从来坚信自己很有节操的奶娃，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家长，然后，在家长冰冷的表情下，抬着小胖腿跑到一旁自己的实体面前，抱起刀刀，怕怕地走到家长面前，将刀刀递过去。
“嘭”的一声，那把刀却是被家长无情地打飞了出去。
“顾红衣，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我顾雪舞这辈子最是不喜的就是背叛！你既是有那个胆子控制我，我也不稀罕与你合作！滚！”
看着家长毫不留情转身离去的奶娃，眨了眨眼，然后，那早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儿，“啪嗒啪嗒”地就全部落了出来。
“呜哇……”
满是血腥气的沙场上，一孤零零的奶娃娃站在那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家长，却还是没有转身，泪眼朦胧的奶娃娃彻底急了，边嚎啕大哭，便是去捡起一旁的刀刀，颤颤巍巍地向着自家家长追过去……
却是还没有碰到自家家长的衣角，眼前高高大大的家长突然就倒了下来，在触地的前一刻落入了家长的家长的怀抱。
在家长的家长冰冷的注视下，奶娃更是哭都不敢哭，就用着怕怕的眼神看着他，生怕他发火，将自己磨成了一根针……到时候，那小贱刀都打不过，肯定会被它笑死……
“回去！”
犯了错的娃娃身子抖了抖，不敢再放肆，化作一道红影，跟着那把妖刀，立马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待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的人，墨离的眼里慢慢蕴上一层暴戾之色，然后，视线猛地一转，落在那惬意着神情看戏之人身上。
正是低头喝着茶水的人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男人，面上闪过一丝无辜的讥诮之色，“不知顾长老这么看着本座是个什么意思？”
却是话语未完，手中茶杯“嘭”的一声已是碎成齑粉，滚烫的茶水随之落了一手，一身。
软轿上的人未有半分不豫之色，只是扯着半边嘴角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取出一根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根手指上的水渍，待将指上每处擦得干干净净了，才将手中锦帕一扔，转头看向满身愠怒的人，温吞到：“你今日可是找错了发火的对象，欺负丫头的可是你天剑门的人，与本尊无半分关系。”
半空的人却只是满眼戾气地盯了他许久，身上慑人的气势越见凌厉强势。
“要陪你切磋切磋也不是不可，但”，软轿上一身精致青衣的魔尊大人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头，视线落在顾雪舞身上，意有所指道，“你就不怕波及了无辜？”
素白的指尖，带着些微的寒凉，轻轻触上面前人儿嘴角未干的血迹，本是黑色幽深的瞳眸，慢慢染上血色的怒焰，不待面前人说话，左手一翻，蕴气十足的一掌已是打出……
“轰”的一声巨响后，不论是魔族还是人族，都为着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傻了眼。
“本座当初托你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寒凉得让人心颤的话语下封印着似是能将天地焚灭的怒意，独属于天地强者的怒意，让枯草颤栗，连原野上的风都带上了畏惧的呜咽。
冰凉的指尖拂去开始发暗的血迹，却又那般小心翼翼，仿佛手下碰着的是一块快要破碎的琉璃，只若稍稍不注意，她就会碎成齑粉，重归天地，再也抓不住，修不好。
“师兄，你今日就是杀了我，我也……认了”，半空捂着胸口的紫幻满脸苍白，“噗”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身子跟着摇了摇，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子，“我早就……不想活了，从鸢儿死去的那一刻，我就……不该活……如今……我伤了你最重要的……”
一身紫色的人，就似要破灭了的紫鸢花，马上要随风消逝，嘴角带上了释然的笑意，“能死在你的手下，也好……”
明明该是如天神一般圣洁的神灵，此刻却是比那死神还是可怖，深邃的黑眸的蕴上的全是危险的杀机。
“那我便成全你！”
“住手！”
一道黑色身影迅速挡在了紫幻面前，浓郁的魔气，一身黑色的打扮，让他在一众的身带干净灵气的修者面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人是我伤的”，顾戚云完全将人挡在自己身后， “你若有那本事，那便来取我的性命”。
今日变故太多……这一会儿又是紫幻师尊与魔族统帅的恩怨，一会儿又是顾雪舞身世秘密，一会儿又是突然冒出来的顾离长老……
这次，两边的人都彻底蒙了头，这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走开！”
身受重伤的人却是全然不接受顾戚云的好意，使出了剩下的所有力气想要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
“既是定下了十年之约，就莫要单方毁约，十年之期未到，不得随意丢了自己性命。”
“哼，今日若能一死，毁了这约，又如何？”
对他来说，活了这么久，每一日都如同炼狱里的煎熬，整个灵魂都快被烧灼得崩溃。
“那你们两人都去死！”
欺负他的孩子的人，都该死！
眼看这顾离长老真要出手对付“自家人”，城楼上的一众人彻底吓傻了。
“不，不，顾长老，求你住手！”
一旁的云舒这次终于反应了过来，飞身上去想将人拦下，却是被那人一掌便是拍开了去，他师父李青书变了脸色，急忙过去将人摁住，焦急道：“你这傻孩子，不要命了！”
“师父，我没事，这点小伤……”却是还未说完，云舒就是“噗”的一口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吓得李青书急忙给他扔了过回春术过去，摸了摸脉，感觉没伤了底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若想死，尽管来拦本座。”墨离冷冷地看了这弟子一眼，转眼就要再次蕴力，铁了心要那两人的命。
“雪舞她肯定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您这样，让她以后在天剑门如何立足？”
那紫幻师尊到底是他云舒最是崇拜的存在，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般在自己眼前消亡，他不允许。
而且，今日顾长老真的因一时气愤将自家门派的人斩杀的话，不光是他，就是连问题源头的顾雪舞以后都不会为天剑门所容……
这么一说，那人倒是真的停了手，却是冷笑一声，不屑道：“这样的门派待着有何用？！”
这般毫不留情的话，堵得一众的人面色全然是尴尬。
“我知道，今日对小师妹这般，是”，云舒顿了顿，看了远处已然是受伤不轻的师尊，道，“我们不对，作为她的师兄，我没保护好师妹，我更是要担主责，若是顾长老实在是难解心头怒火，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望，您看在与紫幻师尊师兄弟一场，三思而后行……我相信，回去之后，天剑门必会给小师妹一个说法的……”
墨离倒是没有想到，凉薄如他紫幻，居然还有这般护着他的弟子，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
“你我这同门情谊，今日就到此为止。”
然后，在一阵“轰”的巨响中，众人就只觉整个地都要了起来，周围黄沙漫天，让人睁不开眼。
当世界再次安静下来，众人再次睁开眼眸时，就看着对面，除了那半空几个苦苦支撑未曾倒下的魔族长老，眼前，只剩一抹平川，沙尘滚滚，仿佛刚才那些整齐排列的方阵，从来未曾出现过一般。
我墨离的人，谁都休想欺负她半分……
我身上背负太多，本怕伤着你……却是这般干净的一个人，他们都容不得你。
这样的世界，要着有何用？不如毁了才好……
此时，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他魔尊，想要颠覆这三界。
有些时候，看着自己的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