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全虫并非蝎子郑胜利也是刚刚知道没有多久。而且也正如郑欣怡介绍的那样,全国,以至世界上,也只有平原省共城市这一家,确实是别无分店的。就这一点来说,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已做了权威性的说明:全即十,十全十全,没有十,即不是全。说来也真是神奇得不得了,这共城市的蝎子除了身体前面那两只强壮有力的大夹以外,在身体的两侧还各长着五条腿,左右加起来即十条腿,这在其他地方的蝎子身上是绝对找不出来的,即使是和共城市山连山、川连川的邻近县市,它们那里的蝎子也全是八条腿。说来真是绝对的神奇,这市县的界线是人为界定的,也就是说,是人来划定的,而且也绝非那么准确,可这共城市境内的蝎子和共城市邻居县市境内的蝎子,真不知道老天爷或者说造物主给予了它们一个什么特殊的器官,让它们的界线意识比人还准确,它们从不跨界线去串亲戚,也就是说不管是境内的还是境外的,绝不越雷池一步。共城境内的绝对不到共城以外的地方,而共城境外的,也绝对不到共城境内来。强调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全国乃至全世界,十条腿的蝎子可能只有共城市有,因此才称之为全虫;而别的任何什么地方的蝎子,都是八条腿,称不上全,所以就只能叫蝎子。不过,不管叫全虫也好、蝎子也罢,粗看不都是那么个样子吗,不都是一味中药材吗?它的功效不都是可以活血、化淤、化滞、治疗中风、治疗心脑血管栓塞吗?是的,说起来,不管全虫和蝎子的功效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就其功力来说,十只蝎子也没有一只全虫的功力高。而且经过特别炮制的全虫,不但还有上述的所有功效,还特别有去瘟、化瘴、防疫这些奇特的功效。
郑胜利对共城全虫的了解还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或者说还很被动,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的。
郑欣怡带着几分调皮、又带着几分傲气,笑着问郑胜利:“大部长,这第一种礼物我猜对了吧?这第二种礼物是:共城市的山里红制品,还用不用我再把功效以及它的特别之处再说一遍?”
郑胜利见郑欣怡漫不经心地就把他带的第二种礼品也说了出来,一是瞠目结舌,二也大感失望,坐在那里,看看郑万山,又望望郎忠杰,感到很是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着。
郑欣怡见状,很是大度地又给郑胜利搬了个梯子,让他顺利地从那窘境下来,她笑着说道:“大哥,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只是说我能够猜着,我可没有说你的礼品不好。我认为呀,你给咱爸带来的这礼品呀,可谓匠心独具,这共城全虫,咱爸不要说在家里放上两盒,就是再放上两盒也绝对不算多的,当然,咱爸的心脑血管以及身体各部关节都没有问题,可是停一段时间用上几只,不是也预防吗?再说了,咱们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蚊子,那蚊子大得,别人不是说三只都能炒上一盘菜吗?还有室外,真是防不胜防。咱爸用上几只,那蚊子就是叮了、咬了,不是也不用害怕了吗?还有那共城山里红,可真是好东西,不但酸甜适中,开胃帮助消化,而且还有降压降血脂的作用,咱爸用着多好呀?这两样东西呀,送礼的人可是费尽了心机呢。”
听了郑欣怡的这一番话,郑胜利的脸色才缓过来了劲,那僵硬的肌肉才有了点活泛,至少那笑脸上的内容才真实起来。于是,他笑着说道:“看来,小妹还是识货的,要说,共城的这两件宝贝还真是世界珍宝呢。单这共城全虫,李时珍祖师爷就专门肯定过,别的地方绝对无法相比,你一开始说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千真万确。”
看到气氛和谐了许多,郑万山这才对着郑胜利说道:“丫头前一段时间曾拿回来过这两样宝贝,也介绍过这两样宝贝的奇特功效……”
郑欣怡连忙声明道:“哎,爸,我拿回来的那两样宝贝可是丫头拿钱买的,可不是……什么人送的。”说着,还用眼睛瞟着郑胜利。
郑胜利经不住郑欣怡的这个眼神,也连忙说道:“爸,这两样礼品是共城当地的领导托我带给您老的,您可不要……”
郑欣怡不等郑和平把这句话说完,便插进来道:“你这话可就不够严谨了,请问,你说的是共城的当地领导还是卫河市的当地领导呢?”
直到这时,郑胜利能够猜测出来郑欣怡“批判会”的内容了,他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卧龙集团打算在共城市投资煤化工的情况,也知道郑欣怡和郎忠杰曾经到过共城市,并且知道他们两个曾经因为电厂选址的问题和梁文秀发生过一些争执。不过,也许是郑胜利考虑的大事太多了,或者说他对他们和梁文秀的争执只是知道一点表面现象,认为他们仅仅是为共城打抱不平而已,再说,煤化工国家有关部委的文件已经下达,在现阶段不再批准上这类的工程。那么,他们和梁文秀之间的那些争执也就没有必要、没有意义了。既然没有必要和没有意义,那么他们之间的那些争执岂不也像刮了一阵风一样,不复存在了?即使他们之间有过一些不愉快,应该不会影响到其他问题吧,又都不是小孩子了,还会抱住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不放吗?郑胜利不相信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他更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
想到这里,郑胜利心里坦然了,笑着问郑欣怡:“小妹,卫河市的领导也是共城市的领导,我说共城市的领导不应该算错吧?”
“错。”郑欣怡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共城市的领导就是共城市的领导,卫河市的领导就是卫河市的领导,虽说卫河市的领导也管辖着共城市,但却不能说他们就是共城市的领导。”
“这就让人费解了。”郑胜利看了看郑万山,又看了一眼郎忠杰,笑着说道,“既然卫河市的领导管辖着共城,说他们是共城市的领导有何不可?小妹在这个问题是不是过于认真了?”
“非也。”郑欣怡丝毫也不让步地说道,“部长先生,就如同您一样,是国务院的领导,管理着整个国家,当然也管着平原省、卫河市和共城市,可如果我说你就是共城市的领导,部长先生,这对不对呢?你先自己回答一下:你能够承认吗?你敢于承认吗?”
郑胜利给问得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
郑欣怡笑了,不过笑得有点意味深长了,她丝毫也不在乎郑胜利的感觉,也不管父亲郑万山和丈夫郎忠杰此时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想谈点什么,而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下去,她冷冷一笑说道:“就好像共城的蝎子能称为‘全虫’、而别的任何地方的蝎子就只能是蝎子一样,就好像共城的山楂能够称为‘山里红’,而别的任何地方的山楂就只能是山楂一样,这个概念是不能够混为一谈的。部长先生,如同你带来的这两种礼品一样,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把‘共城全虫’这个商标改成‘卫河全虫’、把‘共城山里红’这个商标改为‘卫河山里红’,你觉得行吗?你觉得这个商标,和现在这个商标比较起来,还会有多少市场效应?会相差多少?”
郑胜利再次被郑欣怡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当然,这个问题也是什么人都知道、什么人都不用回答的问题。
郑欣怡虽说是在自说自话,然而一向冷静成熟,或者说矜持的她竟然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的话头像水库开了闸门的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向下流淌着:“部长先生,从你带来的两样礼品来看,我认为卫河市的领导是明智的,他们没有因为共城市是属于他们管辖的而把商标改成‘卫河’什么什么,从这一点上看,他们的头脑应该是很清醒的。可是,我就闹不明白,既然这么清醒,为什么还会犯一些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呢?大哥每天都在处理这些问题,你会不会也偶尔犯一点这样的错误呢?”
郑胜利笑了,笑得很沉着、很冷静,当然也就笑得很有涵养,他把手中端着的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才说道:“看来,小妹确实是有些意见了,‘某些人’的确把咱们郑小姐得罪得不轻,不然的话,郑小姐恐怕不会从小小的商标上引发出来这么一番义正词严的话来,不然的话,郑小姐也不会在一家人难得一遇的时刻对他大哥要进行一番‘批判’。不过,小妹,今天的‘批判会’就开到此吧,一来大哥是来看望咱爸的,二来这煤化工的投资现在也暂告一段落了,小妹和‘某些人’之间的问题也可以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了,你让她一尺,她让你一丈。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对不对?”
“非也。”郑欣怡并不为郑胜利这一番带着浓厚明讲暗求意思的话而息事宁人,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郑胜利这一番带着明显求和意思的软话,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部长先生,请不要为‘某些人’当说客,现在我郑欣怡和‘某些人’还基本上是你看我一下,我还你两眼的陌生人,犯不着为她而饶人不饶人。‘批判会’不仅仅是因为咱们有约在先,也还因为郑部长乃国家机关的公务员,本人虽说一介草民但有权向国家机关的公务员反映本人所见到的一些本人认为是明显存在问题和过错的事情,公是公,私是私,咱们要公私分明。至于对煤化工项目的投资会不会因为有那么一份文件而暂告一段落,我看也不一定,这个结论还是暂且不下为好,你说呢?”
郑胜利心里已经感到恼火了,本来,今天抽空来看望一下老父亲,就是想把他和梁文秀的事情通告一下,这样一来,就为他们认为方便的时候把事情不动声色地办了而打一个基础,特地拿来两样共城的特色产品,也是希望有这么一个由头而好说话,却没有想到让郑欣怡借题发挥了,不仅仅上纲上线了,而且在老父亲面前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虽然说不上无地自容,但至少颜面扫地。他当然能够想象得出来,郑欣怡和梁文秀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没有不愉快的话,纯粹是为了一个项目的投资问题,郑欣怡怎么会这样揪住不放?那么,他恼火谁?梁文秀?当然。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何必较这个真?你是一个书记、一把手,这具体的事情应该由其他人来办的,你这是何苦呢?恼火郑欣怡?当然。你是一个企业家,投你的资、办你的企业,合得着的,你就投、你就办,合不着的,你不投就不投、你不办就不办,有钱什么地方不能找一个适合你投资的地方,你和当地领导较什么真、顶什么板?就算你财大气粗,也不能如此压人吧?这不是在……仗财欺人吗?”
郑胜利本来的好心情遭到了破坏,他猜测:郑欣怡一定把她和梁文秀之间的矛盾告诉给了爸爸,否则的话,那“某些人”的指向不会那么明显,于是,就把他和梁文秀的事情想通报给老人的想法压了下来:以后再找机会吧,现在这形势,何必自找不愉快呢?想到了这里,郑胜利压下心中的不高兴,一边朝着郑万山、一边又朝着郑欣怡,半是央求、半是暗示地说道:“小妹,如果真是提意见的话,咱们找时间再提好不好?平时就够忙了,今天抽空来尽尽为人子的孝道,让老人家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小妹,咱们今天不谈公事行不行?大哥这样的机会不多,望小妹谅解。”说到后边,郑胜利还挺动感情。
一直在旁边注意着他们兄妹打嘴巴官司的郎忠杰见郑胜利被郑欣怡逼得快走投无路了,认为也该适可而止了,如果让郑欣怡再说下去,只会更僵、更难堪,这对解决问题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欲速则不达嘛。于是,他立刻响应郑胜利的提议,说道:“就是就是!难得大哥抽空来看望咱爸一回,何必把和谐的家庭聚会真的变成‘批判会’呢?不谈公事不谈公事!”
默不作声却非常注意郑胜利和郑欣怡争论的老将军郑万山,对天伦之乐的要求还不是十分之迫切,一辈子戎马生涯,一辈子枪林弹雨,安享天伦的概念似乎还是那样的淡漠,也许是因为身体还那么健壮,也许是心理状态还没有从千军万马里面走出,也许这千千万万穿着绿军装的军人全都是他的儿女。他倒是对“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不过,对于郑胜利和郑欣怡的争论,他却不像郎忠杰那样明明白白,他只是多少知道那么一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从郑欣怡的嘴里,他知道了郑胜利似乎在和平原省卫河市的市委书记处对象,而且从郑欣怡的嘴里他还知道了这位卫河市的市委书记是个漂亮精干的女强人,而且仕途也十分看好。也许,郑欣怡继承了他们郑氏家族从不背后论人是非的光明磊落特点,从郑欣怡的嘴里他只听到了说这位女市委书记胸怀还不够十分的开阔这样的议论。因此,郑万山对这位将来的儿媳妇、将来郑氏家族的一个重要成员,倒是有了几分想了解一下的想法,特别是她将来要做郑胜利的妻子,而郑胜利目前的仕途似乎也看好,作为老父亲,而且又是一位从高位上退下来、无论在军界还是在地方、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在人格威望上都有一定影响的老将军,他不能不格外地注意。郑胜利和郑欣怡的争论他愿意听,虽说还不能全部听明白,但凭他多年对社会的认识和对生活的理解,他至少也能听出个七七八八。从郑胜利一贯宽宏、厚道、大度却又认真的性格倒被郑欣怡伶牙俐齿、穷追猛打、得理不让人地奚落得十分尴尬的模样,以及他似乎就要发怒的表情来看,这里面确实还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个女人不仅漂亮,而且也颇有心计。这就不能不让郑万里多少有些担心了。宽宏、厚道、大度的郑胜利,如果娶了这么一位很有心计、很有手腕的女人,这种搭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郑万山心里有些不安。现在,郑胜利要求罢战,郎忠杰积极支持,郑欣怡似乎也不再恋战了,倒让郑万山感到有点惋惜,不过,大家都是为他着想的,他当然也只好就坡下驴了。于是,他把刚才还非常认真倾听他们争论的面孔一换,堆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说道:“好好,拉拉家常吧,大家难得一聚,谈点高兴的。”说到这里,他把话头一转,看着郑胜利问道:“是路过还是探家?能住上几天吗?”
郑胜利露出来几分歉意,对着父亲的询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来这里开会,抽空来看看您。陪您老吃饭吧,住几天的可能性是没有的。”
“丫头,”郑万山笑着对郑欣怡道,“爸问你大哥一些事,你到厨房看看白灵菇洗干净了没有?菇柄根上的杂质炖到锅里可不好吃。”
“爸,平时炖白灵菇从不让丫头去当监工,怎么大哥一回来,炖白灵菇还得有一个监工?”郑欣怡笑着站起来,极不情愿地向厨房走去。
郑万山笑了笑,问道:“听丫头说,你处了个对象,有这事吗?”
“有。”郑胜利一本正经地告诉父亲道,“正在处,行不行还没有肯定。回来就是要征求爸爸的意见。丫头知道些什么,就是嘴快。”
“丫头告诉爸的也不多,爸至少知道你还没忘掉这件事。”郑万山随之又问道,“她是怎么个情况?听说是个市委书记,是吗?”
“是的,是卫河市的市委书记。”郑胜利如实地回答说,“她的前夫是公安系统的一位爆破专家,在一次事故中牺牲了。有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后留校读研究生,目前独身一人在卫河市工作。她毕业于人大,参加工作后又到中央党校学习过,我们是在中央党校认识的。已经两年多了,我觉得还可以,她们省里的一些老同志也都觉得还不错。从基层干上来的,在当地的口碑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