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九舞走进一间棺材铺，买下一口木棺和许多祭奠用的器具，随后又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拜托他将这些东西在明日午时之前运到城外那片废墟前。
掌柜连忙收起银票，再三保证一定准时送到。
她又去绸缎庄挑选了一件淡黄色的罗裙，一切准备妥当后，才带着悯月返回宅院。
日暮将至，夕阳慵懒地斜挂在西方，高阔的天空火红一片，给宁静的院落披上一层金色薄纱。
悯月一进院子便跳离了阮九舞的怀抱，落地的瞬间变回了少年的模样。他兴冲冲地冲进鸡窝，一边捧着还有余温的鸡蛋，一点哄着啄他屁股的老母鸡。
夕阳西落的意境就这样被几只母鸡的“咕咕”声破坏得荡然无存。
看着那如月光般柔顺的银发上插满了鸡窝里的枯草，阮九舞无奈地轻叹一声，独自向屋里走去。
夜澈独自一人坐在主屋的正座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冒热气的茶壶。
夜澈抬眉向屋外看了一眼，恰好与阮九舞对视上，他微微勾起唇角，视线牢牢地锁住她。
没错，就是这种眼神，让她难以抗拒的眼神。
阮九舞深吸一口气，进屋坐在侧面的椅子上，面具男子和青影都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厅堂里除了他们再无别人。
“你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夜澈问道。
“差不多了，明日就会结束。”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阮九舞心中一紧，终究还是乱了阵脚。
“半月宫一夜之间死了百人，我必须回去。”
夜澈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提及幽寐的事情，然而屋内的温度却骤然降低，彻骨的寒气弥漫在四周。
阮九舞惊愕得半天回不过神，半月宫是何等强大，竟然一夜之间死了百人，实在太难以想象了。
两人纷纷陷入沉默，过了良久，夜澈身上的寒意才渐渐褪去，重新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明日，记得告诉我答案。”
“夜澈……你是否清楚，以我现在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感应到幽寐的，除非我回到狐族完成继任仪式，正式成为下一任圣狐。”
“清楚。”
“当年我娘隐瞒了我的存在，狐族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我娘有后代。就算他们见到了我，也未必承认我，这一点，你是否也清楚？”
阮九舞认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对她而言，继任圣狐这条路可谓困难重重。
继任仪式必然要跟狐族打交道，而狐族当年宁愿将娘亲这尊守护神逼走，也不愿意接受爹娘在一起，现在他们会轻易接受自己吗，她的身上可是流着一半凡人的血。
夜澈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看着她说道：“这些我都清楚，甚至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但是，只要你愿意与我同行，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圣狐。”
阮九舞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王者威严，这种震慑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顺从他。
“夜澈，若是我不同意你的提议，你此番离开，还会再回顾安城吗？”
“不会。”夜澈毫不犹豫地回答。
阮九舞只觉胸口一闷，心头像被针扎般抽痛了一下。
“你提出与我一起寻找幽寐，只是因为我能感应到它吗？”
“不然呢？”夜澈挑眉反问。
“呵呵。”阮九舞不禁轻笑出声，沉声道，“当年我娘为了护我周全，不惜隐姓埋名放弃一切，如今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主动招惹狐族，我为何要答应你？”
“这是一场交易，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找到幽寐后，幕后黑手归我处置，至于幽寐，归你。”
交易？阮九舞的心又痛了一下。
原来在他心中，她赌上整个人生去冒险的决定，不过是一场交易。
圣狐之位又怎样，镇族之宝又怎样，他以为她真地在意这些吗？
她想要的只是安稳的生活，而他的安危是让她放弃安稳的唯一理由。
他懂吗？
他不懂。
阮九舞感觉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一样喘不过气，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匆匆道别后，她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属于阮九舞的气息。夜澈端着早已冷掉的凉茶，深邃的眼眸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若是我不同意你的提议，你此番离开，还会再回顾安城吗？”
“你提出与我一起寻找幽寐，只是因为我能感应到它吗？”
阮九舞的声音仍然回荡在耳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刚刚的回答是真是假。
如果她一直留在顾安城，他当真不会回来吗？
想当初，他来到她身边只是为了完成老太太的嘱托，可是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经常看见她。
若不是半月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宫内人心极度不稳，他完全没想过这么早离开。
至于与她同行，只是为了寻找幽寐吗？
圣狐的身份固然能带来很多便利，但是助她成为圣狐也绝非易事，未必比他直接寻找幽寐来得轻松。
仅仅与她相处了两个月，他怎么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夜澈心中升起一阵烦躁，忽然，他想起老头子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女人很可怕，能影响自己决断的女人更可怕。”
很明显，阮九舞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后者。
夜澈不悦地皱了皱眉，心想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了。即便阮九舞一直活得像个凡人，但她体内毕竟流着妖族的血，也算是个半妖，更何况她还是妖仙的后人，蛊惑人的能力不容小觑。
另一边，阮九舞回到房间后便心乱如麻地躺在床上，夜澈和张五行的面孔交替着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选择拜师张五行，等待她的是红岛和安稳的生活，如果选择与夜澈同行，等待她的是狐族和未知的一切。
倘若她对夜澈没有一点感情，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红岛，可是，她偏偏动了情，没错，过了这么久，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思。
她喜欢上夜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