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殷小虎要撵着芜姜上朝之前,朝中的许多官员就已经听到了风声,所以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在城门口联名抗议,如果妖女出现在朝堂之上,他们就罢朝。
这大概是开朝以来闹得最轰动的一件事了,以前没有哪个当官的敢这么拽。
殷小虎着实佩服他们的勇气,她要找的就是这种倔脾气。
后来芜姜派侍卫把他们五花大绑押上大殿,人数才算凑齐。
殷小虎原以为芜姜会在这个时候下册封的旨意,谁知道,他竟然当众罪己。
她没听错吧,吴江竟然承认自己的过错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自由了。
显然对于芜姜临时转变的态度,朝堂百官也是惊着了,原本那几个寻死觅活的大男人,忽然沉默了。
芜姜列完自己的罪状,便开始数落她。
说她不守妇道、不顾颜面。
好笑、好笑,是谁死缠烂打关着她不放。
殷小虎耸耸肩说:“行,陛下说的我都认了,那么现在你是要把我处死或者流放?”
芜姜此刻却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东西。
众臣伸长脖子,却只看到一个黑不溜秋泥丸,顿时扫兴地切了一声。
“老鼠屎都比它好看。”殷小虎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是朕前些日子得到的宝物,据说是一块宝石,能预未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就趁此机会一试究竟。”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殷小虎撅嘴怒拿嘟囔了一句:“品味真怪。”
也不知道她的抱怨,他听到了没有,应当没有听到吧。
否则也不会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这笑容让他在心底发毛。
突然,他当着众人的面摔了那颗“老鼠屎”。
那声音提醒着众人,原来它是一块易碎的水晶。
水晶摔裂以后,大殿上空忽然浮现出三排字“姻缘前定,为保江山,此女可娶。”
殷小虎一下子就看懂了:“这是……”
“不可能。”打断她的是芜姜。
“朕是绝不可能再娶她一次。”
皇帝终于醒悟了,把阶下的臣子感动地老泪纵横。
这只不过是接头卖艺的把戏,她很小时候就见过了,这群土老帽,这都会被骗。
“不对,不对,这不是真的。”殷小虎矢口否认。
这样下去,她还这么挑起芜姜和朝臣的矛盾。
“诸位卿家,对此事有何看法?”芜姜不再那么冲动,反而心平气和地问。
百官沉默了会儿,这时候李丞相站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无稽之谈,不足为信。”于是以李丞相为首的一派官员便出声反对。
芜姜鼓掌:“很好,如今大战在即,只要朕信了李丞相的话,相信我军定能大获全胜。”
“这个……微臣不敢。”
“丞相谦虚了,既然你此乃无稽之谈,朕采纳你的意见,将这个女人充军塞外,即便大战败北,也与她无关。”芜姜笑着。
殷小虎听懂了,这是在以退为进。
如今大战在即,他故意抛出这么没有根据的一句话,谁敢反对他立后,此战报捷也就罢了,此战败北,那便是千古罪人,芜姜刚好能推卸掉他的责任。
但是这么赔本的事儿谁愿意做呢?
放眼朝堂,李丞相也悄然退了下去:“老丞一时眼花,一切听凭陛下吩咐。”
连李丞相都不敢反对了,更何况是其他小官的?殷小虎这个皇后是跑不掉了。
殷小虎愣在原地,感觉上了一条贼船,而贼头头就是在身边这个人。
“芜姜,我问你一个问题。”看着他刚才演的戏,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压低声音说,“如果大战败北,你是不是就会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说是我这个妖女祸国,到时候你在下令处死我,以谢天下。”
芜姜盯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最终笑着点点头:“没错,跟我在一起久了,你的脑袋瓜变机灵了。”
殷小虎哼哼一笑,果然狡诈最是帝王家。
“可你把一个仇恨你的人留在枕边,不觉得危险吗?”
“你别着急,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拉着她的手臂,窃窃私语。
“什么?”殷小虎有意避开拉开这个距离。
“你大哥……还活着。”
“真的!”殷小虎惊喜地看着他。
“本来我不确定,前几天我已经收到可靠消息。”芜姜浅浅笑着。
殷小虎知道他之所以在今天告诉她这个消息,是为了击垮她最后的心防,在她的心里唯一能与英郎抗衡的便只有她的哥哥殷骨。
“告诉我,大哥在哪儿?”
“你当朕傻啊,告诉你,你还不直接跑了。”
殷小虎瞪他一眼:“好,我就再信你一次。”
芜姜笑笑:“放心,你不会失望的,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越不过去的恨了。”
殷小虎皱眉:“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有心上人。”
芜姜摇摇头:“谁都会有过去,过去就像上一个辈子,谁都回不去的。”
“你想告诉我,我别无选择。”
芜姜耸耸肩:“难道不是吗?”
大庭广众、朝臣百官面前就开始耳鬓厮磨,当底下这些人全是瞎子啊。
有人咳嗽了两声,不管用,于是大家齐心合力一块儿咳嗽,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他们说完话了。
殷小虎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
百官朝臣谁都并没有站出来反对。
没有想到封后竟然这么顺利,这和殷小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哥、英郎你们到底在哪儿啊。
殷小虎不会束手待毙,既然知道大哥还活着,他们之间连恨的必要都没有了,她要赶紧出宫找他们去。
于是作为准皇后,她当庭下了一道懿旨。
只要是她想要的,陛下不会反对,她说的话,陛下也不会反驳。如果她愿意,对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甚至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是百官的看法。
所以即使出了什么大乱子,也是她妖言祸主所致,无论怎么样,一个昏君比一个明君更受某些人的爱戴。
殷小虎算看懂了,芜姜看似痴情,其实时时刻刻在为自己打算,她就是他的最后一个盾牌,若万箭齐发,拿她挡着就是,反正所有一切都是她的罪过。
殷小虎不是当初那个傻不拉几的大小姐,她早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于是将计就计,有特权不用白不用,当妖女就比当圣女自在。
于是她成为皇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广选后妃。
只不过现下打战在即,哪有人手和心情选妃啊。
果真是只有妖女才说的出来的话啊。众臣又是一顿鄙夷。
殷小虎抱着手臂不慌不忙地说:“诸位所言甚是,敢问为皇家开枝散叶不重要吗?陛下登基之后,膝下尤虚,以陛下身先士卒的伟大精神,亲赴前线作战也并无可能。”她说着,不由瞟他一眼,“万一被敌军所擒或者伤到要害,那么我朝岂非后继无人。”
这话说得不中听,倒也算实话,瞧陛下一门心思花在女人身上,若真因体力透支发生了什么事儿,届时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夺位之争。
林氏一派求之不得,因为这样一来,三王爷芜浩就有机会了。
武氏一族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支持陛下早日留下后嗣。
至于丞相一派,作壁上观,无所谓。
于是关于选妃一事,又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剧烈的争辩,较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氏与武氏各执一词,差点动起手来,而李丞相竟然站在一旁煽风点火。
其实殷小虎的本意不过是多找个女人缠住芜姜,省的他没事儿老来烦她,她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打呢。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严重。
芜姜无奈地拍拍地笑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看你,越看越像祸国殃民的妖女。”
一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殷小虎白他一眼,咳咳咳地制止争端。
“够了,不就是没人手吗?我……我身先士卒亲自挑总可以了吧。”
芜姜皱眉拉了拉她:“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选妃要经过多番甄选,以你一人之力根本吃不消。”
说得好像真的关心她一样。
殷小虎躲开他的手,低声说:“事急从简,专挑声明在外的不就行了。”
这是折中的办法,武、林两派勉强同意,至于丞相,反正不关他事,无所谓。
下朝之后,他们携手回后宫,准确地说是芜姜生拉硬拽。
“我告诉你,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否则看我给你选个极品妃子回来。”
芜姜白她一眼:“你要选妃朕都依你了,你就不能给我点儿好脸色。”芜姜郁闷地把她带进花园。
选后妃到底是在辛苦谁得意啊,搞搞清楚好不好?
皇帝不像皇帝,皇后不像皇后,这后宫简直乱套。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芜姜拍拍手掌,这时候脸颊上扑来一阵风,她回头望去,睁大惊奇的眼睛。
那是一件嫁衣,衣上用金线揪着牡丹等花儿,一簇簇地盛放,拖着长长的衣摆被八个人抬着如巨大的风筝一样飘过花丛,飘到了她面前。
“你……”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瞎搞什么呀。
“朕说过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他执着她的手,唇角的笑宁静而温和,“朕的皇后。”
可惜说情话的人不对,殷小虎只觉得一生鸡皮疙瘩。
“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你不都宣布过了。”殷小虎抓抓耳朵。
“一定要。”
听到他坚定的语气,殷小虎愣了一愣:“你……你还想利用我给英郎设圈套。”
芜姜笑了笑:“皇后多虑了。”然而那眼神却是犀亮的。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眼神,你在跟我耍心眼。”殷小虎推开他,转身跑出了花丛,但是她跑不掉,身后的那个看似温婉的宫女,踏草而飞,手里拖着那鲜红的嫁衣向她追来,于是那件嫁衣就这真成了一只风筝,掉到了她的身上。
芜姜踱步走来,看着她微笑道:“皇后,朕这几日总是做梦,梦到你穿着鲜红的嫁衣如同纸鸢一般飞在空中,而我手中牵着一根线,我想无论你飞多远,都飞不出我的手掌心。”他说着,眼色阴沉,从前的温柔已消失殆尽,她想,她得赶快找个女人拴住他,否则自己真的一辈子都被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