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懿,你的父帝不是陵帝。”阿霁平静地说道。
他的眸中透着的是肯定,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我没有特别震惊,心中泛起了微小的波澜,不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反而,有些庆幸。
庆幸的是,我不用站在任何一个亲人的对立面,不用去承受那些无以言表的痛苦。
我在逃避,在懦弱,在运气中苟延残喘······
我有些瞧不起自己,如果陵帝真的是我的父帝,我会怎样对待此事?
我极有可能放不下心中那份柔软,毁了所有的计划,其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他不是我的父帝。
还好,我和他没有亲情。
我冷眸问阿霁:“那陵帝知道吗?”
阿霁摇了摇头,回道:“他不知道,此事只有我父帝和你母后清楚,后来父帝临走前告诉了我来龙去脉。唯独,没有告诉我你的父帝是谁。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有些释然,但更多的是忧愁。
我的父帝是谁?
呵,这重要吗?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为母后复仇,为外公、为整个靖朝复仇。
我淡然一笑,看着阿霁说:“没事,万事先以复仇大计为主。”
阿霁似是有些诧异,而后又略带着笑意说道:“好,你要复仇,我便帮你复仇。”
我能感受到他的那份认真,但凡事还得靠自己,阿霁固然能帮到我,却也无法事事周全,重要的部分需我自己掌控,他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望着殿门外泛黄的天际,一道尖锐的光芒划破天空,太阳渐渐升起,给朵朵云彩染上了抹醉人的金黄。柔和的光透了进来,照在我和阿霁的脸上,有种哀伤之感冒上心头。
我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殿之下慢慢走了上来,光线刺眼,视线模糊。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南宫灏。我和阿霁都很诧异,互相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我俩从龙阶上站了起来,静候他的到来。
当时的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所措。若是告诉他我和阿霁的关系,他势必会提防阿霁在南国的手下,甚至可能顺藤摸瓜找出阿霁暗中联络的忠臣,到时候,我和阿霁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若不告诉他,又该怎样解释我为何深夜受邀应龙殿呢?
晃神间,南宫灏已经赫然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微微一欠身,冷声道:“南国嫡帝子南宫灏参见吴国应帝!”
阿霁眸中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十分坦然,他从容地说了句“平身!”随即旋身走上龙阶,缓缓地坐下,阿霁身上帝王之气尽显,令人心悦诚服。
南宫灏也毫不客气地寻了处座位坐下,见此,我也不好再拘着礼,只得抚裙坐到南宫灏旁边。
身侧的人神情很平淡,连语气也是如此:“不知应帝深夜急召懿儿前往宫中所为何事?倒是让本帝子好生担心。”
南宫灏果然是南宫灏,说着说着,便露出了紧张后怕的神色,叫人不知是真担心还是蓄意伪装。
阿霁大笑,说道:“懿德帝姬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懂得体贴关心人的夫君,此乃陵国之福泽啊!其实,寡人早已得知懿德帝姬在郑国身负重伤,特地命人从国库之中取来了这大荒之中最好的金疮药,由于此药药效只有十二时辰,若伤患者已受伤十二时辰有余涂抹,便再无用处了。寡人估摸着已有十个时辰了,心下着急,就叫人连夜请帝姬前往宫中服药,正巧又与帝姬寒暄了几句,深觉投缘,一时忘了时辰。”
南宫灏起身做了一辑,说道:“是南宫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万望应帝莫要责怪!”
阿霁似是笑了,连忙走下龙阶,扶起南宫灏,说:“无妨,南宫帝子也是爱妻心切,不如寡人命女官带帝子到帝宫内四处逛逛,寡人与你商讨些要事?”
南宫灏看向我,许是在询问我的意见,我微微点头,又朝阿霁一欠身,道:“婉懿告辞!”
其实,我心里明白,阿霁是想支开我,他俩谈论些国家要事也是正常的,只是碍于我这个女子罢了。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治理国家吗?这不由得使我想做这开天辟地的第一人,女子称帝。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想到阿霁为我俩“私会”找的理由,不禁嘴角上扬,他倒是反应快得很。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有备而来,自古君王向来如此,绝不打无准备的仗。
我缓缓跨过应龙殿的门槛,刚一侧头,就见那掌事低着头,做着个请的姿势。我弯了弯嘴角,觉着讥讽好笑,这帝宫里的人果真是有趣,便随了她去御花园。
踏上石子小径就能闻到那股醉人的桂花香,似是夹杂着些果味。再往深里走,就可以看到御湖,曾被阿霁赐名为瑶池。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是古代传说中昆仑山上的仙池,西王母所居的美池,天界第一重天,极南之境。
诗有云:莽莽昆仑宇外山,皑皑慕士日头竿。移莲王母瑶池会,不是仙人也感叹。
可这人间瑶池却是与众不同,没有神话中那样仙气十足,反倒添了一抹平淡之色。一座姿态万千的假山屹立于湖中央,周遭栽了几棵天女木兰。可不能小瞧这天女木兰,她虽然没有紫玉兰那样雍容大气,却是高雅洁白,娇小的身躯裹在绿叶之中,引人为她驻足,顿生怜惜之情。
往湖里看去,一簇簇色彩斑斓的锦鲤相拥而上,急吼吼地向你扑来,张大着嘴巴,像是在要食儿吃,煞是可爱。看着它们“心宽体胖”的,定是阿霁经常来看它们,时不时地喂喂它们,渐渐地,也就养得它们这般好吃。
再细细一瞧,这湖里还有莲花的根子,恍然想到了夏日里的瑶池,又是一番迷人景。
诗曰:小桥划水剪荷花,两岸西风晕晚霞。恍似瑶池初宴罢,万妃醉脸沁铅华。
见到阿霁我可得好好打趣他,将这御花园布置得如此有情趣,倒有些像姑苏的园林。景虽美,却被禁锢在这宫墙之内,不免哀伤。
诚如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不知为何,眼眶渐渐湿润,许是最近有些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