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了,我的帝子妃。”微微睁开双眼便看见南宫灏一副邪笑着的样子,我轻揉了揉眼睛,从窗子里透过的一缕细小的晨曦照得人很舒服,一切美的都那么不真实,令人陶醉,身旁的男人好似罂粟一般,对之是又爱又恨,我扭过头道:“什么时候了?”
他扶着我半坐起来,看着我说:“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去正殿接受他们的请安了。”
我略点了点头,又忽的想起件重要的事情,看看身后的红绸子床垫,一狠心一咬牙,将手指咬出了个大口子,血迅速溢出,向两侧扩散开来,我赶紧把它印在床上,留下了一小片深红,南宫灏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过后自会命人来处理此事,何必伤了自己呢?”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在床边寻了块洗脸的帕子,紧紧地按住我的手指,我微微笑了笑,说道:“不打紧的,只是一个小口子,何必落人口实,倒惹无穷事端。”
南宫灏亦笑了笑,仍是皱眉望着伤口,随后又拿起了帕子,见不再流血,便将沾染了血的帕子扔进洗脸盆里,与水相融,逐渐消逝。
他起身穿上靴子,边披着衣袍边说道:“昨日的事情秦鄢都与我说了,此事我自会写密报告知两国君主,同时我也会上奏陛下,不过,不可声张,恐坏了三国友谊,只要各自心里清楚便罢了。”
我点了点头,下了床塌缓缓向他走去,帮他扣上锦扣,低头说:“帝子放心,婉懿还是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的。”
他轻轻捏起我的下巴,四目相对,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富有磁性:“懿儿,你还要再叫我帝子吗?我已不再用本帝子自称,你是不是也得···”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妄图从他的眼瞳中察觉到一丝虚伪,可惜,没有,我反倒看见了真诚,这使得我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见我没说话,复又说道:“你我已是夫妻,我会一生一世爱护你,疼你,许你一切你想要的,懿儿,我希望你试着去爱上我,我们好好过。”
如果我想要的是天下,你还会给我吗?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也不可能问出口,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何来爱情?爱情这样奢侈的东西我从未想过,亦不敢去想,我不想飞蛾扑火,我赌不起。
我缓缓拿开放在锦扣上的手,眼里尽是悲伤,道:“对不起,南宫,我现在还做不到。”
南宫灏那双曾冰冷如万丈冰渊的眼睛竟流露出了几分沮丧和失落,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一般,生疼。可我仍是不敢相信,以我的了解,他并非痴情之人,他对华公主的狠毒,对妻妾们的无情利用令我害怕与胆怯。
珥瑶轻轻推开木雕门,一抬头便看见我和南宫灏这般暧昧的姿势,赶紧一骨碌跪下去,低头呜咽道:“奴婢不知帝子还在屋内,以为帝子早早地去了正殿,本想着该服侍帝子妃洗漱更衣了,这才······万望帝子、帝子妃饶恕奴婢。”
看着她额角已微出汗,也不忍心再多加斥咄,便道:“你且起来吧!本宫正巧要更衣,赶紧着去准备。”
见此,南宫灏已明白我的心思,吩咐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我缓缓踏入正殿,头梳流云髻,一支晶莹剔透的木兰发簪稳稳地插在发髻上,额前是一朵海棠璎珞,淡蓝色印花苏杭锦缎裙更衬托出它的娇艳美丽。
走至宽大的雪狐皮垫幽香檀木座椅,抚裙坐下,两侧的人都起身请安道:“帝子妃金安!”我冷冷地扫了眼他们,说了句“起吧”,余光未瞥到南宫灏,不禁疑惑道:“不知帝子去了何处?”
四座寂静,秦姽婳妖媚地忸怩着起身,柔声道:“帝子已去早朝了,说是今日让帝子妃您来主持呢!”
看着她那副矫揉造作的嘴脸,心里直犯呕,可面上却不能如此,依旧是笑着回道:“还是妹妹心细,知道替本宫记着。”
秦姽婳不走心地笑了笑,坐回位置。
我亦不想再过多理睬她,缓声问:“今日可有什么需要商议的事?”
秦鄢做着揖站出来说:“禀帝子妃,这几日襄帝子殿下命人置办大婚所需的物件时,发现府内的账务有极大的缺漏,小人本想今早告知帝子彻查此事,谁知......不过,交给帝子妃处理也是一样的。”
呵,他哪里是没来得及上报南宫灏,根本是南宫灏让他把这块烫手山芋扔回给我罢了。
双眉紧簇,手骤的拍了下桌子,我的声音也变了:“平日里是谁掌管账本的?”
良久,沈绾才哆哆嗦嗦从爬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发抖的声音听着毛骨悚然:“是沈绾看管这账本,可妾身绝无做过此类苟且之事,还请帝子妃明察啊!”
一听就知道不会是她做的,又有谁会如此愚蠢在自己的头上悬一把利剑呢!定是有人事先做了手脚,后又栽赃给沈绾,如此毒辣却又不高明的伎俩会是谁做的呢,我一时也猜不出来。
我冷哼了声,语气故作不友好:“沈侧妃,你还是速速把账本交过来吧!”随即起身一甩袖,扬长而去,耳畔仍能听见沈绾幽幽的哭泣声。
回到嫭翕阁,在花梨木椅上坐了下来,品一品这庐山云雾茶,鼻尖轻嗅,仿佛置身于庐山仙境,一览其“瀑布云”之壮景,蕴云蓄雾,美则美已。抬起眼帘,顿觉神清气爽,珥瑶从门外急步走了进来,小声道:“沈侧妃在阁外求见,不知帝子妃......”
嘴角微微翘起,我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敲打着花梨木椅,说:“把她请进来,再去准备些糖蒸酥酪和香薷饮。”
珥瑶迟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挥了挥袖,道了句“去吧”,她便不再多留了。
没过多久,沈绾就带着她的婢女踏进殿门,那婢女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垒着有小半人高。沈绾毕恭毕敬地跪下,眼圈儿还是红红的,请安道:“帝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我站了起来,向她缓缓走去,她将头压得更低了,身旁的婢女更是吓得账本也捧不稳了,一个不小心就撒了一地,沈绾幽怨地看着那婢女,低吼道:“这么没规矩,还不快求帝子妃娘娘饶恕!”她瑟瑟缩缩地跪着向前挪动,行了个大礼,说:“帝子妃仁慈,求娘娘饶恕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不在意地说了声“无妨”,那婢女如被大赦一般,不断地磕头,转而去捡起所有的账本。我慢慢蹲下,将沈绾扶起,望着她那似水清澈的眼睛,柔声道:“本宫知道此事并非妹妹所为,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不如此。”说着便拉她去身旁的椅子坐下了,我亦抚裙而坐。
正巧此刻珥瑶端着点心进来了,将木盘轻轻放在桌上,我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很快会意,带着沈绾的婢女出门了,而那本账本就被留在门口的玉台上,尤为明显。
我扭头噙笑看着沈绾,吩咐道:“妹妹吃些点心吧!”她的眼中有一刹那晃过犹豫,却又重回坚定,道过谢后,玉手捏起一块,慢慢品尝。怕她噎着,我紧了紧袖口给她倒了杯香薷饮,她也笑着接过喝了,过了一会儿,应是觉着自己没有不适,眼里便不再有怀疑。
我端起镂雕白瓷茶杯,掀了掀茶盖,飘出一股醉人的幽香,抿了一口,说道:“本宫知晓你不是主谋,只是当初是何人分配给你这份差事的?”她倒是毫无防备,回道:“其实原来帝子是打算让甯侧妃管理的,只是她以事务繁忙、不堪重负为由,婉言拒绝了,秦侧妃亦不愿淌这趟浑水,最后便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微微皱眉,复问道:“妹妹之前可知道账本有问题?”她摇了摇头,说:“却是不知,此人十分狡猾,这账做的是天衣无缝,一般都是各个侧妃阁中的吃穿用度所花费的开销有些小问题,一是犯不着为了这等小事而劳师动众,二是一一排查会消耗很长的时间,且个中的事情错综复杂,就拿秦侧妃来说,我昨夜派人去她阁中查,她是大发雷霆,吃不准还会上帝子那儿告我们一状,便不了了之了。”
她的话乍一听是无法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的,似是一切都合乎情理,又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我便让她回去,留下了账本细细查看。
熬了好几个时辰,眼睛发酸的紧,抬头看看窗外都已是傍晚了,可我的心仍是揪着,到现在还未曾从账本中抓住什么大的错处,即使有对不上的,也只是几两的事情,犯不着放到台面上来说,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襄帝子说这账有很大的问题,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继续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便出了阁去庭院中走走。深冬已下起了雪,落在院中的几棵红梅花瓣上,红白相间,煞是好看,仔细一瞧,那花中正站着个身着银白色绸锦袍的男子,没等我开口,他便先走了出来说道:“不知帝子妃正为何事所恼啊?”
看见那张略有稚嫩的面庞便知道是襄帝子,我赶紧行了个礼,说:“婉懿正为账本之事苦恼呢,还望殿下指点指点。”
南宫璟(襄帝子)微微作揖,笑道:“能为帝子妃排忧解难是吾之幸。”我亦甜笑着回应,他继续说道:“帝子妃可曾注意到这账本中有一项开销似是物尽其所,却又颇有疑点?”
我沉思了会儿,猛然想起,犹如醍醐灌顶,不经意间说出了口:“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