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季长安移开步子，正遮在华太后与章庭湮中间，拱手禀道：“她所言没错，微臣正是从莺儿口中得知她留下的话，才知道月季花就是紫夜蝶解药，若非她请求狱吏传话，只怕早在受审被人暗算，饶是如此，她仍然在被人捉走时给莺儿留下那般重要的线索，若不是她机敏，皇上现在还苦无救治之法。请太后看在她救驾有功的份上，莫计较她失当的过错。”
“失当？欺骗哀家是死罪！”华太后紧抓扶手，难以宣泄她心底愤恨，直握得指骨。
季长安不慌不忙说道：“她只有失当，而无欺骗，确是有个天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就是……”他头一偏，看向立在殿左的丁嬷嬷，缓缓地抬手指去：“国师联手丁嬷嬷暗害皇上。”
“奴婢冤枉，没有的事啊！”丁嬷嬷腿一软跪倒，连连叫屈：“奴婢是跟了太后多年的老人，太后将奴婢推心置腹，奴婢怎么会害太后唯一的骨肉！”
华太后愕然，显然难以接受季长安的指控，丁嬷嬷是华太后除王赏外最信得过的奴才，这些年明里暗里，替她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她也自认待丁嬷嬷不薄，丁嬷嬷完全没动机害她的儿子；国师更不用说，若不是她给国师宠信，国师岂能混到今天这样风生水起，他们有什么理由联合起来害她皇儿，断自己的前程后路？
季长安肃然说道：“太后明鉴，月季花可解紫夜蝶剧毒，偏偏在皇上中毒前后，丁嬷嬷身上都曾有过月季香味，她是您身边的人，这点自然瞒不过您，您想想，从章庭湮房中搜出毒药的人是谁，主审章庭湮人的是谁，昨日诸多借口拦下狱吏，不让狱吏见您的人又是哪些？”
这些事华太后当然明白。
“微臣知道，在您心腹，与章庭湮之间选择，您肯定会相信丁嬷嬷，所以微臣这里，就不把章庭湮摘出嫌疑人之列。”季长安慢条斯理道来：“近些日子，因为章庭湮要完成特殊任务，所以她与皇上走得最近，她诚然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但同时，丁嬷嬷以教习礼仪为名，接连两日待在元星宫，她同样有机会亲近皇上，而且是她从章庭湮房内搜到的毒药，但章庭湮所藏毒药的那件衣服在她小休前并未换过，却在她一觉睡醒后，丁嬷嬷搜出她藏了毒，这当中，也只有丁嬷嬷能动此手脚，且不说章庭湮是否清白，从这儿可见，真正的凶手就在她们二人中间。”
“李院首说毒药是通过皮肤进入身体，章庭湮有太多机会可以对皇儿下手，”华太后敛了怒容，杀意却更重，“季长安，你居然又把最大嫌疑引在她身上，这与引火烧你自己，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季长安正色说道：“因为章庭湮绝无可能得到紫夜蝶的毒。”
丁嬷嬷泪流满面，不停地向华太后磕头：“一定是章庭湮在宫外的帮手助她拿到了毒药，娘娘一定要明查啊！”
章庭湮默笑不语。
季长安弯了身子，探看丁嬷嬷她那张胖脸笑问：“你是想说，她在宫外的帮手，是我么？”
“奴婢可没说，您心里明白。”丁嬷嬷的颐指气使，分明在暗示季长安是谋害皇上的真凶。
“禀太后，章庭湮是海南一户商人义女，为义弟寻生母而来到京城，这点微臣可以作证，太后可随时调顺天府档案予以核实，微臣为皇上与大局考虑，保送她入宫门，她在京中无亲无故，更别说皇宫了，若说她还有熟人，也唯有微臣，可是……”季长安抬手，佯装插怀中掏东西。
“又来……”华太后死灰脸。季长安八成又要请出先帝免死诏书，让先帝在天之灵帮他和侯府作保了。
季长安插怀插了一半儿，中途放弃，寞寞地朝华太后拱拱手：“微臣不想累述，微臣对皇室是否忠诚，微臣有没有害天子之心，也不是微臣用嘴说的。”
章庭湮觉得季长安罗嗦了半天，就这么一句正经话。
是不是用嘴说的华太后心里清楚，现在季长安找到解救皇上的法子，并且已起效，刚才华太后还说只要岑湛平安，她就对季长安重加奖赏，可不能这么快食言打脸。
“你铁了定，要把章庭湮与你季家一门捆绑一起么？”华太后眼神郁郁，危险地觑了觑。
季长安点头：“她由微臣保送入宫，微臣自当对她的事负责到底，而且微臣实在找不出理由来怀疑她，她没有得到毒药的机会，如是丁嬷嬷非要咬定章庭湮是通过微臣得到的毒药，试问微臣既然要害皇上，为何又要以季家九族性命，来换一个救救皇上的机会呢？太后您若再不信，微臣只好请……”他玉白的五指作势往怀里掏去。
“不用请遗诏了。”华太后叫季长安说得无言以对，又生怕季长安再拿遗诏来起誓，平白地再扰一次先帝英灵。
华太后嘴上不说，不过潜移默化中已接受了季家与章庭湮清白的说辞。可如果章庭湮不是凶手，那这个凶手，便是丁嬷嬷了……
不用她发问，季长安侃侃而谈：“相比之下，丁嬷嬷既有机会对皇上下毒，而且又有足够多的途径得到毒药，身上更曾出现过解毒所用的月季花香，并且，她之前从不曾用过此香；她第一个搜查章庭湮房间，有机会栽赃；是她的属下拖延狱吏晋见太后的时间，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章庭湮在狱中被人打晕，确被扮作死人带走，在乱葬岗上有人买尸配阴婚，好巧不巧，买的正是她。”季长安啪一声果断抱拳：“太后，以您的无双慧眼来看，谁弑帝、并主导这一切的嫌疑更大呢？”
“奴婢没有做过！”
丁嬷嬷的喊冤声华太后充耳不闻，听季长安如此听来，当然是丁嬷嬷更有条件害皇上，只是这与国师何干……他们的动机何在？华太后不敢轻信，问章庭湮：“你被人买走后，去了哪儿？”
章庭湮顺着华太后一问，提起她手上的国师令牌，“民女被人带进了国师府，”说着，拿出她从国师府门上抠下的一块菱形绿宝石，“这是国师府中独有，装饰炼丹房门面的，娘娘若去过那儿，应当眼熟。”
“所以说，是国师在内狱中动了手脚，送你出狱，然后通过买尸手段，将你带去国师府？为什么？”华太后一时也难以判断，她对国师向来信赖，没有足够的理由，她无法相信是国师与丁嬷嬷串通一气谋害她的皇儿。
“是的娘娘，”章庭湮老实回道：“国师说，他让丁嬷嬷将毒带在民女身上，再由民女与皇上相触，使皇上中毒，他的本意是民女陪皇上一道去了，结果出他意料，民女毫发无伤，所以国师就怀疑民女身上有百毒不侵的宝贝，于是费尽心思将民女捉了去，想取出那宝贝，替他自己解毒。”
“胡说！”丁嬷嬷心虚地瞪着俩眼，“国师才没做这事，这事一定是季大人所为……”
“丁嬷嬷，”季长安阴阳怪气地打断她：“那段时间本大人一直在元星宫守护皇上，如何有时间去内狱周转？本大人又不会未卜先知，更不会事先安排，再说本大人一向与内狱不挨，有什么能力在内狱暗渡陈仓？”
丁嬷嬷哑口无言，华太后不是傻子，再恶意抹黑，只怕会让华太后更加起疑。
章庭湮手上有国师令牌，有国师府物件，足可证明她见过国师，并去过国师府，从这点上来看，章庭湮陈词不假。
“章庭湮，你说你去过国师府，可国师府守卫森严，你是怎么离开府上的？”华太后问道。
章庭湮一板一眼回道：“回娘娘，国师一心想从民女身上取宝贝，结果无意中打开了封禁的经脉，民女趁他不备制于手下，挟持国师离开，民女不敢耽搁，第一时间赶到皇城附近，故意撞进侍卫眼中，进宫向太后禀明实情，自证清白。民女所说的每一个字，太后都可以派人调查真伪。”
查到这些不是难事。华太后且信了她，“你身上有百毒不侵的宝贝，此事是真？”
“是假。”章庭湮果断地睁着眼说瞎话。
丁嬷嬷见时机来临，慌不择言地指向章庭湮，激动地说道：“娘娘娘娘她欺骗太后罪当处死！她身上有宝贝，要不然不可能沾上毒药还能活下来！奴婢可以证明，她说了谎，她欺骗当朝天后！她该死！”
大殿上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然后丁嬷嬷发现，季长安章庭湮，与太后三人，纷纷用对待智障的眼神瞧她。
季长安浅勾唇角，对丁嬷嬷含笑相看：“你怎么证明毒药沾过她的身？你亲眼看到了？所以毒药先通过她再传给皇上的事是真？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有百毒不侵的宝贝？哦，原来你都知道啊，所以国师为了她身上的宝贝，绞尽脑汁地要把她弄出宫去？所以国师真的需要她的宝贝解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