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珑很想反驳,她父母留下的田产地产和铺子,早就被谢三叔一家吞了,然而这些事也都是没有证据的事,除非谢三叔一家自己承认,否则到哪里说都没理。
就算闹到公堂,也正如刚才围观的人所说,没有证据,府尹说不定还会治个污蔑的罪,所以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她就先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但是有朝一日,她是一定会要他们吃了她的吐出来,拿了她的还回来,而且还要加倍的还!
见三婶这样,谢玲珑继续冷笑:“三婶你别急嘛,我只是打个比喻,只是为了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是你的三婶,是你的长辈,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谢三婶气的跳脚。
“三婶这话玲珑可不敢当,这哪里是教训,咱们不是在讲道理么?”谢玲珑也不理她这茬,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指着她头上的珠钗,故作惊讶道,“哎呀,三婶,你这支珠钗是哪里来的?前两天我还瞧见王员外从兰香斋买来,说要送他夫人的,怎么转眼就戴在你头上了?!”
什么情况?围观的众人一听这个,每个人的八卦之心顿时都熊熊燃起,听这话的意思,这珠钗的背后,似乎还有一段不能对人说的秘密?这个谢三婶,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不会真的还有什么故事吧?
见众人的都带着探寻而打量的目光看向谢三婶,谢玲珑在心里阴侧侧一笑——谢三婶能污蔑她银子是偷的,谢玲珑也可以污蔑她和别人不清不楚,反正都是没有的事,可话一旦说出来,就再怎么也说不清楚了,谢玲珑十分乐意看到谣言飞传,最好传回谢家去,传到谢三叔的耳朵里才最好。
“你,你,你放屁!这珠钗是我自己买的!小丫头家的不学好,你那死鬼老娘知不知道你嘴巴这么贱,你这个没教养的小……”涉及到自己的名誉,谢三婶终于彻底歇斯底里了,也顾不得什么慈祥婶子的伪装,彻底跟谢玲珑撕破了脸皮,一张嘴,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
但谢玲珑是不屑于和她对骂的,那样只能平白无故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其实她也不会骂人。
生长于医学世家的她,从小家教极严,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骂过一个脏字,在骂架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承认,她根本不是谢三婶的对手。一旦和谢三婶对骂上,谢三婶只会用她丰富的经验和不要脸的精神彻底打败她。
谢三婶欢快地骂着,谢玲珑不说话,又往后退了两步,好让围观众人看清谢三婶的嘴脸。谢三婶骂了半晌,忽然觉得周围气氛十分诡异,连忙住了嘴——
他们都盯着自己看什么?难道她脸上长花了?谢三婶忍不住自己摸了摸脸——没有啊。
她不知道,其实围观众人此刻心里想的都是:哎呀,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刚说了一句就这么抓狂?她要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会骂的这么厉害?真不知道那个什么所谓的王员外到底是谁,要是能再多说几句就好了,咱们也好打听打听……
谢三婶若是知道大家都这么想,恐怕当场就能气晕过去。谢玲珑面带微笑,捧着银子站在旁边,一直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看她终于不骂了,这才清清嗓子开口:
“骂够了?还骂么?要是还愿意骂,你就骂一会儿,反正不管你怎么骂,我都不会少一两肉的。对了,骂的口渴了这里有茶水,不过茶水是收费的,三婶你可要省着喝。”
“你——”谢三婶气的差点翻了白眼,张嘴还要再骂,但正如谢玲珑所说,她真的是骂累了,于是再也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大口。
“哼,珠钗的事,你还是留着回去跟我三叔说去吧,这会儿咱们来说说这银子的事。”谢玲珑继续岔开话题。
其实刚才镯子的事她们还没说清楚,但被她这一打岔,谢三婶早就不记得什么翡翠镯子了。
“这些银子,整整五十两,不是偷不是抢,而是我帮衙门干活,衙门赏的。你能听明白么?”谢玲珑举起小锦盒,在谢三婶脸前晃了晃。
锦盒一晃,盒子里的银子就“哗啦啦”作响。说实话,银子的声音可真是好听,在场的所有人,听到银子碰撞的声音,脸上都浮起了一种很微妙的表情变化——天底下哪里有人不喜欢银子呢!
谢玲珑她自己也不例外,因此她得好好地攥紧了自己的银子,不仅如此,将来还要赚多多的银子——谢玲珑捏着盒子,默默对自己说。
谢三婶本来已气的不知东南西北,可一听到这银子的声响,也立时回过神来,眼里顿时放出了光彩。
“你说什么,什么替衙门干活?衙门哪里用得着你干活,我看你这银子,就是来路不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敢说!”
谢玲珑冷笑:“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怕说出来吓着你罢了。你没本事,衙门自然不会找上你去干活,我却是可以的,而且,今天的这个活,除了我,还真就没别人能干的了了。”
一提起验尸的老本行,谢玲珑那股从容自信的气度又从内而外不自觉地散发了出来,她身材不高,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却叫人无端觉得高大有气质,一眼瞧去,就让人不敢小看了她。
谢三婶也顿时被这样的气度震住,语气跟着就稍微有些犹豫:“你,你说的是什么活?”
“是你要我说的啊,说了你可别害怕……”谢玲珑见状,就要把事情和盘托出,但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却忽然有个声音替她先说了出来。
“哎,这个小姑娘,不就是早晨被衙门找去验尸的么?刚才没认出来,这会儿一说就想起来了,就是她啊!”
要说谢玲珑还真是人品爆棚,走到哪都有贵人相帮,方才她还在想要如何向谢三婶证明自己会验尸,这会儿人证就自己出现了。
“什么,这个小姑娘就是今天早晨去衙门帮忙验尸的那个?”看来知道这事的还不是一个人。
“是啊,是啊,听说她可厉害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死的人今年整四十岁,一岁不多,一岁不少!”
“真的假的啊?听说死的人不是那个窦先生么?”
“没错啊,窦先生刚过了大寿,今年整整四十岁啊!”
谢玲珑听着这些议论,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些事传的这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已经传到了这边的酒楼里。当时验尸的时候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萧今来肯定是不会出来乱说的,那么这话就一定是千山说的了。没想到萧今来那么高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大嘴巴的属下,千山看起来也是身手不凡,怎么会是这样的,真是太搞笑了。
谢玲珑不禁想象千山在对别人说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
这本是她无意中的一个小小表情,但却好巧不巧被对面的谢三婶看了个满眼,谢三婶认为她这个笑是对她的嘲笑,满含了对自己的轻蔑,心里的气顿时就又不打一处来了。
“你笑什么笑?!会验尸很了不起?谁知道你是不是糊弄人胡说八道,一个小姑娘家的,好好的怎么就会那种肮脏活了!”
谢三婶这么一喊,众人顿时停止了议论,朝谢玲珑看过来。
谢玲珑瞧了瞧他们,心下暗道,果然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还都十分封建的。这时的百姓还都认为仵作行业属于贱籍,是下贱的人才会去从事的职业,而且女孩子家家的,就更不能和这些事沾上边了,否则将来可能嫁都嫁不出去。
刚才他们很兴奋地讨论,可能不过只是一时好奇罢了,这会儿被谢三婶一提醒,便终于都想起来——谢玲珑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如何能够会验尸的?而会验尸的姑娘,也就不能称为良家姑娘了,这个谢家小丫头,还是敬而远之吧,毕竟是摸过死人的啊!
这些小心思,谢玲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一时半会还真的无力改变什么,能让人承认她的验尸水平都很难,更别提改变大环境的思想了。她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先保住自己的饭碗再说。
于是她便略带鄙夷地回望住那些探寻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验尸,是我跟师傅学的,我父母早亡,三叔三婶又待我不好,我总得学一样本事,好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啊,原来是这样啊!”
“太可怜了,看这姑娘眉清目秀,怎么就会如此了呢?说到底,还是该怪她三叔一家……”
“半大的姑娘,要养活自己,实在太不容易了。”
要说舆论还真是挺容易控制的,只一句话,众人心中的天平就又倒向了谢玲珑。
在这些看客的眼里,谢玲珑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工作,是不是贱籍,其实都不算太重要,反正他们又不要娶她做媳妇。他们今天站在这里,只不过是要评一个理罢了,谢玲珑这么可怜,他们自然是要站在她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