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就见一条人影从车厢里扑出,不等看清这人的面目,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大刀就直奔我而来。
“刘唐!”我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傻了,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便是某家!”刘唐狰狞一声,手里的刀势却没有慢下一分。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刘唐手里的刀离我头顶就只剩下数寸的距离。眼看这一刀就要落下,先前和我说话的大汉突然暴起,猛地将我往边上一扑,倒地的那一刻,只听得那大汉闷哼一声,之后我整个人就被大汉的身体所覆盖。
“大哥!”就听有人嘶吼一声。
“杀光店里所有人,把这劳什子酒楼一把火烧个干净!”就听先前坐在牛车上的那个人恶狠狠说道。
“兄弟们,救我大哥,保护恩公!”发出嘶吼的大汉暴喝一声。
声音落下,阵阵的厮杀声、怒吼声、兵器的碰撞声立刻响起,并且很快就响成一片……
将大汉的身体挪开,刚钻出个脑袋,就听刘唐一声狞笑,“狗贼,今日看谁还救得了你——纳命来!”
就见刘唐抡起大刀,狠命地朝我脖子剁了下来,这一刀要是剁了下来,我的脑袋肯定立马和脖子分家。
“这下完了!”
我的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我直往下坠。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白光如箭一般突然射出,托住了那把剁向我脖子的刀,紧接着就听到林冲的一声怒吼,“狗贼,有我‘豹子头’林冲在此,岂能任你如此猖狂,且吃林某一枪再说!”
定睛细看,那道白光竟是林冲刺出的枪。
林冲的枪挡住了刘唐的刀,枪往上一挑,荡开刀,枪身横扫,枪尖在扫过刘唐身体时,那枪尖突然改扫为刺,迫使刘唐收刀回护。只是一枪,林冲就改守为功,并且牢牢地占据了上风。
“先生赶紧进店,有我林冲在此,贼人休想踏进店门一步。”林冲甚至还回过头来叮嘱我一声。
小命要紧,我自然不会怠慢。也顾不得再从大汉身体下爬出来,就地起身,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劲,我扛起这条大汉,亡命地冲进了店里。
事后想来,我之所以能扛起这条大汉,完全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有这大汉在我背上搁着,真要有刀向我砍来,好歹还有一具肉身替我护身不是。
冲进店里之后,将大汉往柜台上一放,一把将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的账房先生揪了出来,“你他娘的以为躲在这里贼人就会放过你?赶紧找几个人,把这位英雄抬到后院去!”我冲着账房先生怒道。
谁知就在我松手的那一刻,账房先生竟像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连店里的那些小丫头都不如,好歹那些小丫头每人手里还拿着吹火筒、锅铲、烧火棍之类的家什,站在大堂中央,摆出一副店在人在店亡人亡的架势,让人看着都心生感动。
叫来几个伙计,把柜台上躺着的大汉抬了下去,然后操起一根抵门杠,站到了门口,就算我不是东家,作为一个男人,我也不能落在一群小丫头后面。
酒楼外,敌我双方已经斗成了一团,苗三、钱四带着店里的护院也已冲了出去,和那群刚从开封府出来的打渔汉子联手,一道对付刘唐和曹正带来的那群贼人。
我这一方虽然人多,可那群打渔汉子全都赤手空拳,几个人才勉强对付得了一个,打斗中,时不时就有一个人被砍翻在地。一早坐在牛车驾驶位置上的那人更是不得了,一人独斗苗三和钱四却不落下风,不用问也都知道,这人必然就是曹正那厮。
好在还有林冲。
虽然还是一个少年郎,但那杆枪却被林冲使得出神入化,神鬼莫测!
只见林冲似闲庭信步,那枪或刺、或挑、或扫、或打……如龙飞九天,端是厉害无比!而林冲所过,那枪更是像长了眼睛一般,原本刺向刘唐的枪,突然转向,甫然一下刺出,必有一贼人的咽喉被刺穿,和古龙笔下的西门吹雪简直有得一比。
随着死于林冲枪下的贼人越来越多,那些打渔汉子手里也开始有了武器,我方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之前发出嘶吼的汉子这时也从地上拾起一把刀,径直向曹正冲了过去。
这汉子的身手显然要比苗三和钱四高出不少,刚一加入,原本稳稳占据上风的曹正立刻险象环生,左抵右挡,一阵的手忙脚乱,看情形,曹正丢掉性命也只是早与迟之间的事。
这时,就听到义仁街以及斜对面李府所在的那条玉河街上响起隆隆的脚步声,两队兵士杀奔而至,顷刻间就汇集到一处。迅即,一队兵士从这群兵士中分了出来,冲上河堤,堵死了刘唐、曹正这伙人最后的去路。
把一群人围住之后,一位军官从队列里走了出来,冲众人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在此厮杀,难道想造反不成?若再不放下手中兵刃,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光说不练,只听这说道,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怕死的主。
林冲这时出言道:“在下陪戎副尉林冲,现为捧日军帐前行走,还请将军令众兄弟看好四周,莫要让贼人走脱,待击杀这伙贼人,林某再向将军请罪。”
不用自己上去拼命,这军官自然呵呵一笑,道了声“原来是自家兄弟”,顺势下令手下暂缓动手,只将我这座酒楼四方远远地围了起来。
贼人早已落入下风,又见大队巡城兵士赶到,手下更是慌乱,纷纷被士气大振的我方砍翻在地。
这时,就听曹正一声嘶吼:“大哥,快走,留得性命再为我等报仇!”
话音刚落,苗三、钱四手里的兵刃已经落在了曹正的身上,惨叫声中,那个不知名的大汉抡圆了手里的刀,一刀劈飞了曹正的脑袋。
“二弟!”
曹正脑袋飞起的那一刻,刘唐如狮子一般暴怒起来,不顾自身性命,手里的刀好似疾风骤雨似的朝林冲卷去。
风暴中,就听林冲一声轻叹,“我师兄曾说,他要遇见你,三十招内必取你性命,而今四十招已过,可见我仍不如我家师兄许多!”
话音落下,刘唐卷起的疾风骤雨蓦然停止,只见林冲手中的枪已经扎进了刘唐的咽喉。
刘唐一脸呆滞的低头看了看穿过脖子的枪,他好像还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刘唐咧了咧嘴,他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林冲却在这时一收枪,刘唐的身体轰然倒下。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好像自己并非身在这大宋朝,而是在某一个梦中,或者一个剧情中。
刘唐也死了,曹正死了,原本该聚啸梁山的一百单八将,就这样因为我的到来,活生生地被我弄没了两个。这一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该笑还是该哭——三十五天罡,七十一地煞……我该如何向后世的人们去交代?
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我恨不得马上赶到那王家村,取出我的那把别扭玩意儿,然后回到我的那个世界里,去翻一翻《水浒传》,看看那一百单八将是否还是一百单八将,看一看书中的剧情是否因之而改变!
好在这样的冲动最终被我按捺住了,不可能改变的现实,不管未来如何改变,我都只能去接受。
这一役,包括刘唐、曹正在内,所有贼人都被宰杀殆尽,无一活口。我方人员同样损失惨重,护院死了四人,重伤三人,轻伤两人,那群打渔汉子死了十三人,重伤九人,其余的人人带伤。
赵大也在死去的四名护院当中,他是在第一时间被曹正所杀,连脑袋都差点被砍掉,仅有一点皮肉连着;救我的那条大汉也没能活下来,刘唐的那一刀斩断了大汉的脊梁,还不等战事结束,那汉子就咽了气。
好在战场是在酒楼外,酒楼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不过是让店里的众食客受了一番惊吓。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对酒楼的生意造成影响,至于影响的程度到底有多大,还得再等上几日才能知道。
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善后事宜,死者要收敛,家属要抚恤,伤者要救治,说来说去也都离不了钱。
伤者倒还好说,该怎么医治就怎么医治,用的钱也都在明处,有据可查,麻烦的是死者的抚恤金又该发放多少,这大宋朝的律法也没一条与之相关的规定。
事情平息下来之后,吴知府带着一群官吏捕快厢兵到现场来收拾残局。我自然得向吴知府问问抚恤金的问题,可吴知府的回答如同没有回答一样,让我自己看着办。
我又该怎么办?多了我实在拿不出来,少了我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原先我还以为,我这一方剿灭了这伙贼人,是出了大力的,为东京城的治安做出了巨大贡献,这开封府多少也得给我表示表示,十万八万我也不去想,但千儿八百两银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好歹我这也是见义勇为不是。
谁料想这吴知府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在嘴上嘉许了我两句,连块牌匾都舍不得发给我。
靠天靠地,到头来所有的应付还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