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教习还未结束,可这两月间无甚差错的话,这些贵女也都是要指婚的,不过早晚罢了。兴帝既然下了旨意,这婚事便是已然订下再无更改余地,那么秦雪之的身份便愈加的尊崇起来,不仅是秦国公府贵女,更是实实在在的十皇子妃,不论简瑄出身如何,他终究是真龙子嗣。
故而这一日里,便由太子简衡和太子妃顾玥出面,以祝贺为名于东宫宴请一众皇子贵女,自然是前苑后苑分开了的。
只是恰巧这一日正是李贵女出殡的第二日,直到临近傍晚时,从太傅府传回的话才到了如心手上,如心出门打了热水回来伺候陆茉幽洗漱赴宴,便回了话:
“二公子说,话已带到,请姑娘安心。”
陆茉幽应了一声,李贵女尸身既然不能回家,李夫人自然会把棺木停在庵堂里,大哥二哥不便去到后院,也就只能在前殿烧柱香,大哥习武感应灵敏,若是门外来了人立时就能发现,那么二哥便能选在最合适的时候把她想要告诉李夫人的话都说出口。
只怕不出三日,李夫人总会想法子带给自己点什么消息的。即便不为了她自己和她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儿,却也总要为着李家和李家还活着的人,跟着一个这样的主子,随时拿下面人的命给自己垫脚,谁心中不会担忧惧怕?李贵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太子也怨不得旁人,谁让他摊上了顾瑾这么个私心重的自己人,也亏了顾瑾,否则太子要对简辞下手,她还真找不到合适契机去太子后墙放火。
这边她对镜浅笑,如心已为她梳好了头,苑中倒是莺莺燕燕吵扰的很,她方才换好衣裳出了门,就见东宫太子妃的内侍也候在了宫苑外。
没等多大功夫人便齐了,这一路虽是主子宫婢的许多人,可到底是在宫中,众人醒着神也都不曾说话,待到了东宫也直是从偏门进了后苑,那一道连着前苑后苑的半月门此刻也被掩上了,只是那边人声倒是能听到一些。
筵席便摆在了花园子正中,夏季倒也蚊虫颇多,为着驱蚊顾玥特意将早已备下从南方引来的月见草围着筵席外摆了一周,倒是一阵幽香。
既是为着贺喜秦雪之,自然顾玥主位之下右侧首位便是秦雪之坐着,左侧自然不必说,顾玥亲妹顾瑾如今也还是人人以为的十一皇子妃不二人选,便也坐在了首位上。
席间倒是觥筹交错,一众贵女端着果酿推杯换盏,虽是还因着派系不同双方不多交流,然而秦雪之却也是并无派系之人,故而时常便有人举杯恭贺,每每此时秦雪之便含笑应了一口饮下杯中酒,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一来二往的,秦雪之面上便带出两颊嫣红眼神歪斜,配着前苑传来的皇子们饮酒的笑声,这气氛倒也着实的好。
依着身份,陆茉幽的位置便要往后一些,那里便清净许多,几个贵女都只静坐浅啄,偶尔歪着身子几人交谈几句,连笑都是用帕子掩着嘴。
陆茉幽抬眼往秦雪之看去,只见她于人群中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敬酒,脸上笑着眼中却是冷的。
前世中简瑄本也算是一个昂堂君子,只是许多事情连番夹迫,最终就变成了那样一个偏激执拗的狠心人,现下许多事情从她重生回来后就都已开始发生改变,直到如今已和前世全然面目全非,兴帝为他指婚雪之,细细思量抛却派系和权势笼络,倒也算是良配,他二人一温一火一内敛一肆意,雪之敬佩英豪他又喜欢单纯直白的女子,长久下去或许是会生情的。
只是眼下突然而来,从前谁也没想过会是这个人,恐怕两人谁都要些时间方才能缓和吧。
她也听说了简瑄曾去上清殿求见遭拒的事,想着几个月前简瑄的许多表现,也曾猜测他是否对她还未死心,竟然生出了妄图撼动圣意的心思。只是这样久的时间里他自从知道了她和简辞的事情后,也再没有纠缠过,似乎这样的想法也是多想。
正想着,如心给她添了半盏果酿,她从未饮过酒,虽说果酿不太容易醉人,可也不许她多喝。她端起果酿正要凑唇边抿上一抿,却忽而听院墙那边的前苑传来一声高呼:
“老十你这怀里硬邦邦的是什么?”
诧异扬声的正是九皇子,这一声着实突兀,也因着喊出了简瑄而令这边正小声交谈的女子们一怔,就听那边紧接着传来一阵说话声。
“老九莫乱动,阿瑄醉了,快扶他去殿里歇一歇。”
这是太子的声音,随即他似招了内侍:
“去浓浓的煮一盏醒酒汤,快!”
交代完又回头斥责:
“你们闹太过了,这一杯一杯的灌下去,阿瑄怎的受得了?”
然而太子话音刚落,就听九皇子又是一声惊呼:
“这怎的倒像陆姑娘?”
这话一出,陆茉幽一惊手便陡然攥紧了酒盏,那边也忽而静了下来,这边一众人等便都携着疑惑看向了她。陆茉幽蹙了蹙眉尖,随即那顿住的手动了动,还是把酒盏凑到了唇边,一口饮下了杯中果酿。就听那边又有人说话:
“阿晔,莫胡说。”
这清润的嗓音,正是六皇子,可简晔却似乎并未通透,辩解一般又扯着嗓子道:
“老十怀里这木头小人儿刻的果然和陆家姑娘一个模样!”
“阿晔!”
简泽厉喝一声,简晔忽而便住了口,然而这一句话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还未收去目光的贵女们倏忽之间便异常震动,只是几乎同时,便听又女子惊呼声传来:
“秦……秦姑娘!”
只见秦雪之忽而伸手一把推开将她围着的贵女们,那些娇弱女子几个不稳便跌坐在地,她脚步如带着火一般就冲着陆茉幽急急而去,待人还未看仔细,就听“啪”的一声清脆巨响,秦雪之便一手撑着桌子,弯腰一掌掴在了陆茉幽脸上。
陆茉幽只觉着霎时一股大力而来将她打的身子一歪,耳边嗡嗡作响,半张脸一瞬麻木,竟也觉不出疼来了。
这一巴掌突兀而力大,直打的陆茉幽几瞬恍惚,那被打的侧过一旁的脸,竟是半晌都没想起转回来,连她身后的如心亦是惊怔,随即忽的抬眼盯住秦雪之,双眼簇着暗火正要一步上前,却忽而觉着扶在陆茉幽胳膊上的手被死死按住。
她纳罕低头,就见陆茉幽仍旧侧着的脸正抬了起来紧紧看着她,眼神一片清亮而果决。
如心皱起眉头狠狠咬住压根,那脚却听了她的话往后挪了挪,陆茉幽便慢慢回过头去,半张脸顷刻间便已红肿一片,她站起身子看住秦雪之,只见秦雪之大眼中慢慢携着怒火,声音冰冷而讥诮:
“他就是为了你吧!”
陆茉幽抿了抿嘴唇,却牵动着半张脸愈发火辣辣的疼:
“不知。”
“你还嘴硬!”
秦雪之似更为恼火,那满脸生出厉色,一手扬起眼看一掌又要掴下,陆茉幽便直直看她丝毫不肯躲闪,然而那手呼啸而下时,却死死停在了半空。
秦雪之几欲用力便现出几分难过神情,她愤恨回头就看到那站在她身后一手钳住她手臂之人,那脸上便忽而生出了冷笑,她定定看着那人,话却是如此说:
“陆茉幽,你我友情尽断,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最好记下!”
她犹如宣言般一字一顿,陆茉幽却是看了看那钳住秦雪之的人,眉头略是一皱,随即便淡然一笑,如她一般冷冷道:
“好,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