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与歌沉默了。
程老太爷。
这个人，这四个字是她这段时间一直想要避开的对象，然而现在，却成了她不得不面对的唯一能够救温子裕，救这一船年轻生命的机会。
“与歌，你想清楚，你能活生生地看着这一船的人沉进海里，看着她们的父母失去自己的孩子，在你心里，是人命值钱，还是你打这通电话值钱。”
沈青如说的这段话无疑让温与歌愈发的难过。
她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温子裕的手机号码赫然出现在眼前，只需要稍稍一按，她就能联系上他，她就能去救他。
只救他。
海水慢慢发生变化，将要接近深夜十一点的时间里，搜救艇开始有些许的颠簸，只是力度不大。
温与歌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她抬起头看向驾驶员硬声说道：“麻烦你把救生艇开到距离游船最近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沈青如狐疑：“温与歌你要干什么？”
温与歌对上她的视线，抿唇说道：“我要救阿裕。”
末了，她加上一句：“我只救阿裕。”
沈青如身子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温与歌：“你疯了？！这么多人只救他一个！温与歌，你就这么冷血吗！”
风呼呼地吹着，温与歌耳畔的头发被风撩起，只听见温与歌冷硬的声音说道：“我凭什么要为付固元做的事情买单？！我不需要负这个责。”
沈青如像是被气到一般，她紧紧抓着温与歌的双肩，眼底的疼意忽闪而过，“温与歌，让你打个电话就这么难？！难到你可以牺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温与歌沉默不语。
沈青如看着温与歌一狠心，破口大骂起来：“我以前觉得你勇敢又厉害，觉得你不管做什么都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可是现在呢？！温与歌你怎么变成一个我一点也不熟悉的模样！一个我一点也不喜欢的模样！”
温与歌心底一痛，只觉得原本好不容易硬下来的心，突然被那几句话刺痛得伤痕累累。
她咬牙，依旧消极得不吭声。
沈青如啐了她一口，话语里毫不留情：“好，你不打电话，我打！温与歌，我算看透你了！”
温与歌从未觉得夜里的风这样的冷过，像是深冬里呼啸的冬风，一点一点刮着，只感受到生硬的疼痛，其他的已然麻木。
她不想放弃自己的挣扎，她也不想离开程旻之，她更不想失去阿裕。
她想和命运抗争，她不想为他人的事买单，她只想达到她自己想要的目的。
然而这样简单的心愿要实现，似乎也很难。
水流开始湍急，救生艇也开始左右颠簸，温与歌听到船上呼救声越来越焦急，而“救我”这样的声音不仅仅此起彼伏，更是杂乱无章。
船上的每条命，都极度渴望活着。
温与歌原本僵着的头忽然垂下，她听着沈青如的声音刚开口。
瞬时，她拿过沈青如手中的手机。
耳旁出现程老太爷的声音：“请问你是？”
温与歌原本睁开的眼睛霎时禁闭，感受到喉咙里的苦涩一点一点蔓延至舌尖，再由舌尖一点点蔓延至四肢各处，苦意混着无力，温与歌睁开了眼。
“是我，温与歌。我答应您的要求，但我也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哦？什么忙？”
温与歌抬眼看着面前沉下部分越来越多的游船，她说：“C市港口入海口中央区域，请派人员进行营救，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程老太爷苍老的唇角勾起：“好。也希望温小姐，能够说到做到。”
温与歌轻扯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弧度：“那是自然。”
夜深，海水开始湍急，漆黑的夜空中没有一轮明月也没有一丝亮光。
就连一点点星星的光，都没有。
一切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光。
温与歌静静地看着这游船上的少年们一个个被救出，看着陆续赶来的家长们以及越来越多的搜救艇，无力的心情如同她的表情一样沉默不说一句。
程老太爷派来指挥搜救艇的是江承宇，而此时，温与歌正坐在搜救艇上抽烟。
江承宇踏上了这艘搜救艇，沈青如被赶上了另一条快艇上。
这艘快艇孤零零地飘荡在海面上，温与歌指尖的火光也忽明忽暗。
江承宇挑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看着温与歌熟稔抖烟的手法，忽然说道：“抽烟多久了？”
温与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承宇又换了个问题：“弟弟呢？他知道你抽烟？”
温与歌吐出一口烟雾，随即将烟头捻灭，淡漠说了一句：“不知道。”
火光已经熄灭，温与歌缩了一下脖子，将双手揣进了兜里。
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话说。
过了一会儿，搜救艇上又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个穿着宽松针织毛衣的温子裕站在温与歌面前，他吸了吸鼻子，笑道：“姐。”
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温与歌轻笑了一声，招手示意他过来。
可温子裕刚走了一步，原本因为夜深有些有气无力的金毛小瑾子突然窜了出来，直接往温子裕身上扑去。
温与歌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你没事就好，没有吓坏吧？”
温子裕一边应付小瑾子的欢喜，一边得空回复温与歌的话：“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姐你一定回来救我。”
这样笃定的话语让温与歌莫名想要大哭一场，可是她没有。
余光撇到沈青如的那辆快艇，温与歌看了江承宇一眼，对温子裕说：“你去你青如姐姐那儿吧，我和这个哥哥还有话要说。”
温子裕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两人，后来还是听温与歌的话去了另一艘快艇上，带着小瑾子一起。
而这艘搜救艇上，又恢复沉寂。
“你知道你找程老太爷意味着什么吗？”
明明也是男人韵味十足的男音，可在温与歌耳朵里却异常的难受。
揪心得疼到极致。
温与歌弯唇勾出一个苦涩的笑：“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啊。”
“我也想抗争，可是没有机会。”
“突然感觉累了，很累很累的那种。”
温与歌扭过头看向江承宇，那笑容笑得让人看着难受。
她说：“麻烦你，让程旻之签了吧。”
在温子裕和你中，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你。
我努力过，可是，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