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宁城一向是多雨的,淅淅沥沥的雨幕像断链的玉珠似得连接着,将整个宁城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云之中,近天边遥远的天际线处蒙着灰白色的阴云,慢慢的涌动着。
“看起来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洛子卿抬起袖子遮在自己头顶,急匆匆的躲入街边的檐廊下,心头暗暗思索,一张俊美的脸皱得像一个包子。拍了拍身上淋湿的衣袍,他伸手碰了碰身后的包裹,当确定物品完好无损后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他皱得包子似的脸终于舒展开来,又变成了一个俊美非凡的书生摸样,臭美的捋了捋额前湿透的碎发,他才注意到身旁的店铺里传来的喧闹声。
“挺热闹的啊。”他探头探脑的挪到那店铺门前,一手扶住门框,向里张望。
这是一间茶楼,淡而略苦的茶香味弥漫着,一楼宽敞的大堂里装饰得古典华美,微敞着的窗页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厅堂两侧的长梯间摆放着一张样式简单的木桌,桌上一只冰纹瓷壶摆放端正,一盏玉杯随意的摆放在旁,淡青色的轻纱从梁顶垂下,轻盈的飘动下来,恰到好处的遮挡在木桌前。不知为何,轻纱落下后,厅堂里的喧闹声一下子就低了许多。
洛子卿好奇的跨进门,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整个人斜倚在身后的椅背上,状似漫不经心的盯着轻纱后的那张木桌,目光里却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如此名贵的木材一出手就是这么多,想必这茶楼的主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人,且看看这里究竟在耍些什么名堂。想到这里,洛子卿好看的眉眼间都染上了几缕狐狸般狡猾的笑意。
“骨碌碌”突然间,一阵圆轮滚过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厅突然安静下来,从厅堂的侧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衫的侍女,手中推着一个带着两只木轮的椅子,慢慢的走向那张木桌。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青碧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她满头青丝随意的挽起,用一支白玉簪子轻轻盘着,惊为天人的绝丽面容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点着一抹朱砂,为她平添了一抹娇媚。可让她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裙摆中是空荡荡的,没有双腿,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怀中紧紧的抱着一盏做工粗糙的纸灯,仿佛那盏纸灯和灯中一点莹白的星火就是她的全部生命。
洛子卿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的跟随着慢慢隐入轻纱后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女子和她手中灯盏里的那抹星火都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们从前曾经见过面。他知道他的感觉是不可能会出错的。可到底是谁呢?他过去一直都呆在天机阁里,见过的人除了那些神神叨叨的长老就没什么其他人了。摇了摇头,他尽量的回忆,却找不到一丝头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招手唤来堂倌,要了一壶龙井,慢慢地倒进手中的杯盏中,饮酒般仰头一饮而尽,却登时苦的他直吐舌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窘相,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感谢诸位赏脸光临偃月楼,小女子年锦初,正是这偃月楼的老板。”女子空灵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厅堂里不知何时飘起了一阵阵淡淡的幽香,冲散了空气里茶叶特有的苦涩,洛子卿擦了擦嘴,重新将目光投向轻纱后已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微微愣神间,心中却浮起一种很奇怪的情绪。“锦初不才,数年来游历大陆,得了许多有趣的故事,今日我便为诸位讲讲,讲的不好之处,还望诸位包涵。”她接着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洛子卿却感觉到了一种悲伤,就是悲伤,甚至还有悔恨。为什么会悔恨呢?他奇怪地眨了眨眼,对这个女子所要讲的故事也多了几分好奇。
整个厅堂里安静的能听见每个茶客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坐在轻纱后的年锦初,她掩在轻纱后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目光却黯淡下去。她微微张开薄而苍白的唇,仿佛是在犹豫着什么,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来:“相信诸位都曾听说过三百年前的那场灾劫吧,今天我所要讲的故事,就是有关于那场灭世灾劫的。”
她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厅堂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无外乎都是谈论三百年前曾声名远播却一夜消失的慕家和白家,以及传说里那件险些毁了整个大陆的宝贝,寻月镜。坐在角落里的洛子卿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呛得他不停的咳嗽,双眼都溢出了泪花。没想到她居然会讲那件事,洛子卿暗想,心头升起一抹疑惑,不禁抬头看向轻纱后的那人:据他所知,有关那件事的一切都已经被封藏,只留下了一些不可靠的传说,可作为亲历者,他对那件事却是记忆犹新。但问题是,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么,诸位客官,请听故事吧。”
女子空灵的声音如同来自天边,轻软却完全盖住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洛子卿凝了凝神,第一次重视起这个他一开始只是玩笑对待的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