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柳府这一遭，如烟夜间开始发热。然而如今她有身孕，忌服药物极多，此时不能服食退烧药，商寒煜便让人捧了一盆冰水来，拧了湿帕子放在她额头上降温。
夜半，病房中只开了一盏台灯，怕光线过亮，商寒煜在上头罩了块白布，他就着昏暗的光线守在一旁。寂静的病房中，只偶尔响起稀微的悉索声及水声。
“放……我走……”
“什么？”商寒煜低问一句。
如烟开始在睡梦中不安起来，脸上的汗抹了又起，额发贴在一张汗湿的脸上。从开始的紧皱双眉，到双手紧握成拳，低声呢喃着梦话。
商寒煜一手握着她的手，一边靠近她，侧耳倾听，只模糊的听到几个字眼。
“不……哥哥……”
“喜欢……不恨你……”
“妞妞……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商寒煜一愣，见她已开始悲伤的哭了起来，以指腹拭去她眼角淌下的泪水，靠在她耳边，压抑着声音低问：“谁是你的孩子？”
“妞妞……对不起……”
如烟醒来，睁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以及四周白惨惨的墙壁，有一瞬间脑中空白，一转头，见商寒煜站在窗前，窗外的日光从半开的窗帘外照进了，将他的身姿照得越发高大，犹如山峦。
想要起身，却觉得整个后背散架似的痛，而脚上也使不出力气来，忍不住闷哼出声。
似从沉思中被惊醒，商寒煜转身，即使他的身子挡住了光线，让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如烟还是明显的感觉到，那双锐利的眼，此时亮得异常，似能看透她的心，知道一切深埋的秘密。
如烟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重重的喘气。
“醒了？”商寒煜走过了，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坐在床边为她调整了下靠垫，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昨夜有些发热，现在似退烧了。医生说你身子弱，经不得这一摔，胎盘不稳，往后要多卧床好生休养。”
如烟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她敏锐的觉得，商寒煜似有些变了，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她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商寒煜抬头对上她的双眼，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看到了浪涛汹涌后的平静，又似积蓄下一场大浪的复杂。
“这段时间你留在医院中好好调理，我安排了人来照顾你。”
如烟看向门外，小薇领着两个护士进来，带着些洗漱用具及新药物。
“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喊我。”说着，往前倾身，如烟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有些羞涩地想要闪躲，然而商寒煜已捧住了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吻，“早安吻。”
低头去看，果然见她睫毛颤了颤，眉眼低垂，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靠得极近，彼此间呼吸相闻，如烟低垂的视线看到小薇的衣角，才抬头羞涩地推他：“你去忙吧，我没什么事。”
从如烟的房中出来，商寒煜便靠在墙上，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不多时脚边已扔下了一堆烟蒂以及烟灰。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却找不到宣泄口。方才看着如烟的双眼，他涌起一股冲动，想问她，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心中有释然，有恍悟，却更多的是恐惧。
他怕从她口中，印证了他的猜想。
孙副官见他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停的抽着烟，心中也不好受，上前想安慰他几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商寒煜便将手上的烟猛摁入身后的墙上，留下一个脏污的痕迹。
他的脸色在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楚，然而声音却是阴狠而冰冷的，“吩咐下去，我所管辖的江南所有地方，都不许卖东西给柳家四姨太潋水，若是谁卖了，我不介意派人去接收他们的店面。”
“如今是特殊时期，我们这般强硬……会不会让一些店家联合反弹？”
扔掉手中被蹂躏得不像样的烟蒂，再踩上去碾压一番，“区区一个戏子，她的人脉再广，也无人敢担着风险为了她一个人而开罪我。我倒要看看，柳家会护她到什么时候！”
这果真是应了老祖宗那句话，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商寒煜又开始烦躁地摸出一盒新烟来抽，孙副官伸手便抽走了，“你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没好生休息调养，还这般个生猛抽法，是不想伤好还是想留下什么后遗症。”
商寒煜被抽走了烟，并被骂了几句，也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就倚靠在身后的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出神。
见他这神情，似回到了三四年前，周镜雲去世后，那颓废而绝望的失魂模样。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情况还不算太糟，起码人还活着，孩子也保住了。”
“正期，你相信世间有鬼神吗？”商寒煜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突然开口问道。
“这……未曾做过亏心事，也无鬼半夜敲门，不曾遇到过，但也不能说没有。”
“嗯，你说，是不是我杀戮太多，所以被怨鬼来索债，所以她才会遭遇不幸？”
孙副官听了这话，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如果此时他正在喝水，定会忍不住喷面前的男子一身。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这般不着边际的话？你是关心则乱，加上一夜未睡，在胡思乱想了。”
“也许吧。那你……相信重生吗？”
“哈哈哈……我说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在说胡话？”
“对吧，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怎么会发生呢？”商寒煜忍不住自嘲一笑。
修长的手指揉揉太阳穴，再睁开眼时，眼中虽有一夜未睡的痕迹，然而所有翻涌的复杂情绪渐渐平复，恢复往日的冷硬锐利。
“你安排人每日带妞妞过来陪着如烟。”似想起什么，又改口道：“你派人在如烟病房旁收拾一间房出来，让奶妈带着妞妞搬过来这边住，如烟醒着的时候，就让她过去陪着。”
“那柳家的小舅爷呢？昨天开始就哭闹着找姐姐找娘亲的，整夜闹腾，到早上哭累了才睡着了。”孙副官想起那个胆小害羞的玉团子，真想不到一个人闹腾起来像要掀翻天一般。
“一并带过来吧。如果没别的事了，你就去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