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歌声也只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更别提这个太沧桑沙哑的嗓音了。
目光探出茶肆,秦政仰天望去,此时的月亮极圆,都快要溢出来了。玉兔正当空,倚澜楼内的诗情画意也过了醉意,出楼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到了他摆摊做生意的时候了。
没理会在一旁昏昏欲睡的老儒,秦政打开放在桌下的书袋,从里面掏出了他的赚钱的工具——笔墨砚台、一张素净的扇面,还有一个折扇竹架。
秦政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题字画扇,做成后,就可以卖钱。简单的活计,却需要不简单的技巧,特别是在这个崇武轻文的时代。
如今儒家虽为一大家,但由于上层人物残缺,如今已经快要没落了。上古时代的儒家可是风光无限,现在的儒家虽宣扬书山字海,口吐真言,但相信的已经不多了。
现在是兵家大盛的时代,兵家修灵武,人数也是最多的,可就因为人数太多,所以组织很松散,魁首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不兵家早就统一百家了。
不过对于儒家的传言,秦政是相信的,传闻孔丘入圣,天道宏音,彩云临顶,儒道修到高处,可张口杀人,可点字成兵。
铺开扇面,用一块木条压好,再研墨蘸笔,执笔之间,勾勒成画。
一间楼阁,珠帘半掩,楼下庭院满是凋零的海棠花。再题一句“小山重叠金明灭,卷帘旧赏海棠谢。”
如此这般,很快就有了诗画交映的折扇扇面。字迹俊秀,还带了些锋芒,墨画更是层次分明,很是耐看。
放下笔,等墨干了之后,在轻手拿好扇面,穿好竹架,秦政做的很认真,没有发觉原本昏睡的老儒已经坐了起来,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着他。
做好这一切,一把品相上好的诗画折扇已经完成,秦政收起扇子伸了伸腰,这才发现老儒又开始泡茶了。
没有了喝茶的心情,也自然不愿再多和老儒交谈。一番话,一支歌罢后,秦政觉得自己耗了很多力气,不过好处就是心里的抑郁得到了些缓解。
扫了茶肆四周一眼,寻了个稍微显眼的地方,秦政将折扇挂在一根干净点的茶肆木桩上,就坐在小矮凳上开始看书,前几天刚买的《鬼谷子》就差几页读完了,这个时候刚好适合读书。
借着倚阑楼的明亮灯火,黑夜显得惬意和安静,简陋的茶肆中,老儒正在煮茶细品,边品看眼神复杂的看着灯下的少年秦政,秦政双手捧书,目不转睛,时而合数闭眼思索,时而疑惑皱眉,就这样,时光在仙秦皇城过得很慢,也很轻柔。
“嘿,看书的?看书的!”时光还没来及沉浸一番,就被一声娇叱惊退了。秦政也被惊醒,轻轻合上书,放入书袋,再转过身来,有些疑惑的望向眼前这个娇姹少女,少女头顶双髻,一身浅红罗裳,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姑娘,有何事?”没有再多打量,秦政轻声开口询问。
“我问你,这扇子是你的?”少女稍微平复下怒火,不过话语却仍盛气凌人。
轻轻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秦政对少女点了点头。
“多少钱?我买了?”少女也不多费口舌,直接说明来意。
“嗯,五两。”仔细的想了想,秦政出了一个符合这位少女口气身份和能承担得起的价码。虽然他原打算卖一两银子的,毕竟所有材料都是自己手工做的,成本也只是点手工费。
话音刚落,少女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取了个荷包倒出银子,握在手中,示意秦政伸手接。
早在他意料之中,将挂着的画扇取了下来,秦政右手递过画扇,然后再伸出本有些苍白的左手,在柔和的灯火中,似乎变得有些红润。修长的手指微蜷,成一个碗状。
少女接过扇子,将银子丢进了他的手中。
今天的生意就这样结束了,虽然夜色渐晚,但赚了五两银子,已经够用好几天了。但秦政并没觉得有多值,因为,那是他的第一个作品,谈不上太完美,蕴意却很深。不过,转念一想,买自己扇子的少女虽然身娇齐傲,但应该是真喜欢的,这样看来,也算还值?
十多年来,经历了无数市井小民一样的生活,秦政也变得愈加坚毅成熟,因为他心里在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就真的认命了,从此碌碌无为,白白终老。他学会了容忍,也学会了反抗;学会了宽容,也学会了狠辣。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好自己,试图让自己不再那么平庸。
也曾有过埋怨和仇恨,为什么他生下来就如此不公?本是权高位尊,享尽荣华富贵的仙秦皇子,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如同丧家之犬被圈养在笼子里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时间给了他最珍贵的安慰,心中的疑惑已经被他埋了起来,抱怨只能遂了看他笑话那些人的心意,他学会了隐藏,隐藏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这些年里,他疯狂的迷恋上了各类书籍,在过去太多个暗无光日的日子里,只有时间和文字陪伴着他。
微微苦笑,又想远了。秦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这倚阑楼的灯火,似乎有些刺眼。
刚放下手,却看见那个买了画扇的少女仍未离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老儒的身旁,两人居然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有些诧异,但也不愿多想,扰乱自己神经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容不得他多分心。秦政提起书袋,准备离去。
”秦政小哥,何不过来一叙?”
刚迈开的身子顿住了,老儒的声音他很熟悉,他也懂令温话里的意思,要说的,与自己有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样一个敌人竟比朋友还了解自己,虽然秦政觉得他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也只可能是被他摘下面罩的越女。
老儒的话,尤其是关于自己的,秦政还是想听一听,毕竟,说不定哪天就得靠人家再救他一命。
“说吧。”茶肆内已经没了矮凳,秦政也没在意,站在老儒二人身前,开门见山的道。
“不急不急,我这里还有坐的地儿。”老儒边说边从一堆杂物中取了个矮凳递了给来。
老儒这只老狐狸,行事完全不着痕迹,秦政很多次对上他,都是头皮发麻。接过凳子,秦政安然坐下,不愿多言,只是侧耳倾听。
可是,老儒和那位双髻少女也不开口了,整个茶肆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或许,你表现出诚意的话,老朽可以告诉你一个你有兴趣的事。”老儒打破了沉默,循循善诱的向秦政说道。
“嗯?你要的诚意?”整个人气势变得寒冷,秦政有了怒火,老儒令温这算是在逼迫自己?
“你误会了,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很不错。”老儒屹然不动,面不改色,反倒盯着他一脸津津有趣的样子。
“你是想消遣我?”对于老狐狸老儒的反应,秦政观察得很仔细,若是一个不留神,极有可能入了老狐狸的圈套,早就臭名昭著的七国说客老儒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漫漫长夜,星月相伴,你有何必如此戒备。”老儒淡淡一笑,从始至终,话语权都在老儒手中。
“说吧,什么条件?”秦政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并不是老狐狸老儒的对手,没有多少谈条件的资格。
“不用急,先听听老朽的消息,你再做决定。正好,有小荷姑娘在此见证。”一步步精妙的策划,老儒也不急着立马将秦政套入瓮中,而是欣赏起猎物最后的表演。
秦政点了点头,背后已经有了些冷汗,从上午巷子里的碰巧遇见那位“熟人”,再到今夜老狐狸老儒所说的一切,这个局,不可谓不大,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秦政心里有些冷笑。
“你今日遇到的那位姑娘,不用老朽多言,你也知道是谁。”老儒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再细细一品,才继续说道。
秦政当然知道那个少女是谁,那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了吧,可惜,现在她已然不认识自己了,想到这里,秦政心中不禁一阵苦涩。
“那位姑娘并不是一个局,你也应该能看出来。还算好,你多年的隐藏很有用,没有暴露。但是,很不幸,你引起了一个人的怀疑!”说完,老儒苍老的脸往前一探,笑意让皱纹变得更深,眼神更是紧紧盯住秦政的眼睑,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强作镇定,脸色收敛得看不出任何表情,秦政特意愣住一会,眼神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掩埋下去,声音再压低,嘶哑着嗓子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横行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道行极深,看不出深浅,只是将目光向身旁名叫“小荷”的少女一瞥,再带着浓浓笑意道:“很简单,条件就是你得跟着小荷姑娘,听她吩咐,时间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