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先生本就因为虎子太久没从水里露头感到焦急,好不容易见他出水,却是只听得高呼救命,心里头立时“咯噔”一下:不好!这是出了事了!
他来不及多想,手上掐了个法诀,一条雾气凝成的黑蟒从彭先生那件长衫上窜了出去,贴着水面飞驰数丈远,卷在了虎子的腰间,把虎子带回到了岸上。
那雾气消散,虎子跌坐在地,不住喘着粗气,嘴唇青白,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怎么了?”彭先生忙问,“可曾受伤?”虎子一时说不上来话,只是连连摆手。
那董大嫂是被彭先生这一手神通吓了一跳,心里觉得很是不安宁。以前只听得那彭先生如何让如何了得,终归不是亲眼所见,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太相信的。而今见着了,很是害怕,这彭先生这般手段,若是跟自己计较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但是她究竟是关心孩子安危,只得挪着小脚上前问话:“那……小师傅,你可是寻到我家孩子魂魄了?”
虎子就这么大刺刺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瞟了她一眼,却把这妇人吓得退了一小步。
正当虎子要回话的时候,那羔羊湖中,传来了闷雷似一样的声音!
在往过看,那湖里的水好似开了锅一般翻腾了起来,原本还不算太过浑浊的湖水此时已经是变成了浑黄色,好似是那湖底的淤泥尽数翻了上来似的。
这动静不小,自然是惊动了住在湖边的那几户人家,纷纷是出得门来查看。
那湖里这般模样,轰鸣之声不断,自然是骇人的。赵月月忍不住问:“小老虎,你捅了龙宫了是咋的?这咋成这样了呢?”虎子这一会儿歇过了气:“屁!你家仙家是怎么看的?瞎了不成?那水里有个长头发的大妖精!”
这是说话的功夫,众人先是见得一个顶着一头厚重长发的大脑袋出了水。那东西面上五官本就不大周正,再配上外翻而出的烧焦了的一大片皮肤,甚是可怖。再而出水的是肩膀、双臂、胸膛。那东西肩膀宽得很,和那头颅浑不像是一个东西身上长出来的,若说那脸好比脸盘大小,那肩膀得有寻常住家小房户的房梁宽窄!两条手臂相较身子显得短小,每只手臂长有四根手指,尖利如钩。
可是这怪物自胸以下出水的不再是人形,反而是一个王八的身子!那东西胸口就连接在王八伸缩脑袋的地方。就这么一个人首鳖身的怪物,稳稳当当站在了水面上!
彭先生眼睛瞪大了不少,沉声吐出三个字:“鳖幽灵。”
鳖幽灵这个东西在传说中是得见的。相传在万历年间,在北京有一个稣姓书生。他家的房前有一湾浅浅的水塘。一日傍晚,这位书生本是在窗边温书,无意间一抬头,却是正巧看到对面那间屋舍的窗边,站着一位黑发姑娘。他见这个女子长得美丽,便整理了衣裳,奔过去搭讪。未曾见,所见在那里站的却是一个上身是人,下身是鳖的怪物!书生大吃一惊,当时就晕死了过去。
再后来被人寻到的时候,书生已经没有了双脚,小腿上的断面就像是被猛兽啃食过一般。而且自那以后,本来聪明绝顶的书生变得痴捏呆傻,再没有说过一句整话的时候了。
而今这湖水里钻出来的怪物,与那传说之中记述一般无二,只是长得更加可怕,体型也甚是硕大!一众寻常的人物哪里是见过这样的场面,自然是被吓得两股战战。那董大嫂更是不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一下子就湿了,一股骚臭的气味也随之传了出来。
虎子一时也是看得呆了,两眼瞪得铜铃一般:“我……这东西在水底下也就是看见个脸啊……”
那鳖幽灵仰天嘶吼一声,声音算不得大,却是十分刺心,听得人心烦意乱。紧接着就迈开了四条腿,奔着湖边走了过来。虽然是水鳖,那甲壳却也是同它肩膀一边宽的,四条腿相对身子短了些,但是走起路来也是一步迈出挺老远,似慢实快。
“月月,你把这看热闹的都给弄走!”彭先生这边抓紧了时间吩咐,“虎子,搭把手,咱们把这东西收了!”
月月那边点头称是,赶紧跑过去疏散围观的一行人。那已经尿了裤子的董大嫂听了彭先生的话,也是一时清醒了过来,拽住了自己已经哭嚎不止的小儿子的手,赶紧跑远了。
虎子这边站起身来,吐了口唾沫,咬着牙恶狠狠道:“在水里我能治它,上了岸它更不是我的对手!师傅你看着,让我来收拾这玩意儿。”说着就是要用匕首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开一条口子。
虎子刀还未落,却被彭先生攥住了手腕:“驭煞术是保命的法子,不是让你这么寻常施展的,我虽是许了你继续修行了吗,也没让你拿这驭煞术当刀使!”
遭了彭先生训斥,虎子只能是把匕首掷到了地上,趁着那鳖幽灵尚未上岸,赶紧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身上,伸手进去一摸,暗袋里的东西齐全,这也是放下了心。他对彭先生说:“师傅您教训的是,这东西怎配得上我用驭煞术降服?您在边上替我掠阵,我不用驭煞术照样能收了它!”
“胡闹,”彭先生又是训斥了一声,“别逞能!你先吸引一下它的注意,我直接一招降了它。”
这师徒两相争执的时候,那鳖幽灵已经是踏上了岸,一脚落下,岸边松软的泥土便是陷下去一大块,那怪物足边的泥都翻卷了起来。
彭先生和虎子急忙退了出去,虎子取了两张符纸在手,彭先生则是自长衫下抽出了双蛟,衣衫上黑雾翻涌,长蛇鳞片若隐若现。
那鳖幽灵一上岸,一眼便是瞧见了虎子,那大口一张,散发着恶臭的绿水便是朝着虎子喷了过来。
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着那妖物决计是向害虎子的,这一下怎能不躲。故而虎子急忙抽身而去,叫那一滩绿水就这么溅在了地上。这绿水落了地,虎子才发觉这东西看起来甚是粘稠,被这绿水包裹住的草木,竟是冒起了白烟,不多时便是枯黄了。
虎子心下暗惊:这妖物好歹毒的招数,若是一不小心沾染到了身上,那还不得是销皮蚀骨的下场?
正是虎子思量的功夫,那妖物又是一道毒水就吐了出来。不得已,虎子只能是狼狈逃窜。他心下恼怒,掐了个决在手,口中喝道:“老王八,你当真小爷是纸糊的不成?”说着双眼微闭,念诵咒语:“六玄日精,太和昆灵,真元内守,持入始清,火德星君,天督大将,镇日元英,听吾律令。离火接天决!疾!”
虎子念完了咒,那符纸闪了一下,“嘭”一声膨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眼见着那妖物再要开口,虎子远远向着那妖物一指:“去!”那火球便是化作了离弦之矢,轰进了那鳖幽灵大张的血口之中。
那鳖幽灵本就是被虎子在水下引燃了鬼火激怒,而今又是在张口的时候被一发“离火接天诀”打在了嘴里,更是痛苦难当,便是彻底发了狂!那鳖幽灵的头发在水里就是灵活异常,而今上了岸也是如此。
它厚重的头发虽然是被虎子烧掉了一段,前额那里有一块月牙形的缺口,看着很是可笑,但是到底未伤到根本,那头发翩飞起来,见风就长,直直向着虎子捆了过来。虎子在水中可是见识够了这鳖幽灵头发的厉害,不敢再碰,抽身向后退去。那鳖幽灵的头发虽然长得快,可是似乎也是有个限度的,两下没捞到虎子,便是抽出了腿,向着虎子追了过去。
虎子那边牵引着鳖幽灵的注意,彭先生这边可是没闲着,就在虎子引诱那鳖幽灵的功夫,彭先生这边也是手持双蛟,念诵咒语:
“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天罗维网,地阎摩罗;慧剑出鞘,斩妖诛精;一切灾难化为尘。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当初在八面城海家屯,斩下那白爪的僵尸一条手臂的时候,彭先生也是施展的这一样神通,念诵的也是这一段咒语。不过当时彭先生只不过是念出了敕令的那一小段,而现在,彭先生确实将一整段的《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念诵了出来,加持法力到了双蛟上。
双蛟也是彻底起了变化,两把刀上延伸出黑色的刀芒,皆有一人多高,其上有暗红色的纹路组成符篆,看着威势十足!
虎子瞟了一眼彭先生那边,只见彭先生身上的雾气愈发的浓重了起来,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只见得一团黑雾中延伸出两把一人多高的长刀!
那鳖幽灵是面对着虎子的,在虎子刻意的引导下,也是变成了背对着彭先生。可许是彭先生这边的动静不小,那正午时分冲天而上的滚滚阴气太过惹人注意,那妖物便是回过了头。
它一回头,便是正看见两把黑色的大刀,对着它当头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