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列横帆悠扬穿行过小山般的大礁石间，视线中点缀着多重色彩。或近或远，偶尔还会看到海中突起的巨型岩石，高耸的岩壁上挂满茂密的绿色。
已经是出海的第四天了。
“这些石头越来越大了呢。”
出海后，斯巴达几乎忘记了那天在城里望见的海上的奇妙紫色光芒，不过向曼斯特等人询问后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由于现在也已经不能再回去了，于是他们决定若是这次任务能顺利解决的话，回来后再去打探打探。
“看，那个岛。”尤洛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岛对斯巴达说，“外边看起来只是个长满茂密森林的小岛，其实里面都是恶魔，并且种类特别多，也亏这座岛，让我们收获了不少关于这边恶魔的情报。”
“嗯……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不错的教材呢。”
“其实当我们靠近这边时，就看到那天上有什么东西在飞了。”
一路上尤洛不时给斯巴达讲述过去出海遇到的各种事情，比如长相怪异的植物，恶魔巢穴般的山谷之类的。
甲板上也偶尔会有人上来看看景，吹吹风，跟他们一起聊天。
“人类……不会害怕吗？那么弱小的他们……还是说……他们想不到这有多危险呢？”斯巴达在听了尤洛的讲述后表示不理解，“或者……只是他们没有遇到足够可怕的事情？”
尤洛也沉默着，道:“不知道呢……是什么可以让他们这样义无反顾地出海呢？明知那样的危险，尤其……像这次……但是，和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或许多少能够体会到一些东西吧……”
两人乘着小舢板在迷雾中漂流，除了底下黑色的海水，和前后两艘大船的一小部分外，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一小份纸质海图，他们还带着一些其他的必要用品，以防意外。虽说有海图标注，但毕竟是恶魔的领地，不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会不会有什么新的东西冒出来，便由小船在前面领路——不过斯巴达两人主要是为了衔接前方曼斯特开路的主舰，基本只要跟着就好了。
在海中呆了这么多天，斯巴达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新奇感。
“感觉很有趣呢。”斯巴达说道，望着水下，“底下……难道不会出现什么东西吗？”
“嗯……不会吧。而且船身都是特别加固过的。不会有恶魔会缺心眼地到海下钻船底吧？而且……恶魔也不是破坏狂。”
“嗯，这里恶魔也是只会攻击非同类生物的吧，况且要不然的话……无论哪里，加上未知的天气，都没人能出海了吧。”斯巴达望着海面，从兜里掏出在沙滩上拾的小石子，向海中抛去，小小的浪花与水声使这海雾更添了一份神秘，“你说，那些恶魔是怎么诞生的呢？”
两人划着小桨，眼前的雾渐渐消散，披在身上的明媚阳光让人以为是那是清晨的太阳。
“喂！”顺着声音望去，刺眼的光线中小神站在前方的大船上喊道，“你们两个！过一阵子可能就会有好玩的事情咯！准备好唷！——嘿！罗斯特！”抬起头向对面船上的船长打了个招呼。
尤洛开心地笑道:“嘿嘿，这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说的有趣的事，特别爽！”
斯巴达望了望明亮的天空，发觉自己的心竟雀跃起来。
微微一笑，“啊……我挺期待的呢。”
两人回到了大船上，不久，船只两边都不见了巨大的礁岩，周边的岛屿也渐行渐远。
辽阔的海面上空无一物，亮朗的天空仿佛将海平面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会有什么发生呢？
斯巴达靠在栏杆上用胳膊撑起下巴，不禁又笑了笑。这时发现舱里出来了几个人，在船尾溜达的尤洛也跟了过来。
“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嘻！很刺激的唷！哈哈！”尤洛显得十分兴奋。不时还看到有人从舱里出来，并对着里边催促，要他们“快些出来”，说着“不然要晚了”之类的话。
斯巴达的心情似乎也随着众人一起激动起来。
一名船员刚到甲板上，一阵冰凉的海风便吹醒了他蒙眬的双眼。
斯巴达感到空气突然间凉了许多，他望向远方，伴随着大家的叫喊声，黑灰色的云层逐渐覆盖住整片天空，一望无际的阴云直与海交融为一体。
“要来了！要来了！斯巴达！”头顶上的云层翻滚涌动着竟旋转起来，隐隐有雷声低鸣，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雾气，随即便有小雨点落了下来。
斯巴达向头顶望去，耳边渐渐传来海浪的声音，而降下的已是倾盆大雨。
雷电在黑云中肆虐，阴暗的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无比兴奋的叫喊声，仿佛船员们炽热的心能够将这云中闪耀的“噩梦”一同灼尽。
“哈哈哈！！”船长罗斯特激动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斯巴达！什么感觉啊！”
“啊！感觉很棒！”斯巴达的心也一同燃烧了起来。
“哈哈！后面还有更棒的呢！”身旁的尤洛似乎兴奋到了极点。
船身已经微微倾斜了起来——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然而船只却无法从中脱离——水流太快——放眼望去，满目尽是汹涌的巨浪。斯巴达看到已经有人爬到桅杆上来观赏这一无比壮丽的景色，并同另一艘船上的伙伴打着招呼。
狂澜暴雨中大海在咆哮，仿佛与深渊中低沉的吼声一同为这勇敢的两艘船奏响了激昂澎湃的地狱奏鸣曲。
斯巴达已经看不到海面了。
“喂！换我来了！上回都是你这个混蛋一个人独吞了这艘船！”
“哈哈！谁让你那么懒不来开呢！”罗斯特大笑着。
“那么再下一个给我啊！”
“我也要试试在这里开！一辈子有几个人能活着体验这么一把啊！”
罗斯特在甲板上一脸不放心，“喂！你们这群笨蛋别把船提早给开翻了啊！”
斯巴达望着周边的世界一脸笑容，似乎对这种景象无比满意，大喊着:“不过就这样下去不会有事吗？！”
尤洛爬在帆索上晃了起来，大声回道:“当然！结束后会有人跟你说明的！现在就尽情享受吧！！”
船身的倾斜此时更加明显了。
“喂！！那艘船上的笨蛋快点啊！！快对上舷啊！！”
“着什么急！！对上了也荡不起来啊！！你想飞过来吗！！”
望着嬉笑吵闹的大家，斯巴达的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暴雨越来越大，好像真的有人在用盆向下倾洒，湿透了整个世界。
地狱的奏鸣曲还在继续着，船员们等候着下一个狂欢的到来。
距离前面的主舰已有百米，然而所在的漩涡依旧那么大。
“真的很美啊！”斯巴达感叹道。
“嗯！虽然我们都来过一次了，不过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没有体验过呢！”尤洛一脸的憧憬。
“嗯？那么接下来就是那些有趣的东西了？”
“没错！你也要一起来呦！特别爽呢！”
无论是高高的两根主前桅、还是长剑般的艏斜桅上，船员此刻大多都静静地观赏着这巨大的漩涡以及头顶上怪异的黑云。
暴雷轰响着，主舰已经到了斯巴达所在船舷的对面，却还是相距甚远。主舰没有停止加速，并向漩涡下继续冲去，罗斯特见了，急忙对舵手叫道:“快！我们也下去！”
“罗斯特！还是你来吧！我估计直接就进去了！”
罗斯特没忍住笑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傻瓜们都准备好！我们要往下走了！”
两艘船愈渐倾斜。
不久两船便相距仅剩十数米远了。
“斯巴达，快！”尤洛不知什么时候也爬到了桅杆上，向下面的斯巴达喊着，“来，拿起一根绳子！像这样！”
地狱在吟唱，小瀑布般的雨中，两船间几十人荡着绳索来来回回，耍着花式的姿态，在这恐怖的漩涡中如同绽放的怪异花朵，不断变幻着，诡丽非凡，十分热闹。
两船越来越近，船员们直接在空中打了起来，欢笑声中陆陆续续有人坠落到恐怖的深渊之中——
“哈哈哈……呃啊啊！！斯巴达你个混蛋！——”尤洛连胜几人，却被斯巴达一脚踹飞，于是传来了幽怨的吼声，回荡在深渊中，不绝于耳。
刚好从不远处路过的小神目睹了这一幕，笑了起来——忽又笑得更烈，差点背过去气去，也几乎从绳子上滑落——一个人以极其诡异的姿态旋转着飞了出去——是曼斯特遭几个人设计而“遇害”了，隐约还听到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估计那种情况连说话也说不清吧？
“都去准备最后的项目了！！”小神降落到了甲板上，向船尾走去。在另一艘船上，罗斯特也幸存了下来，正在准备将船向外挪动。
此时船身倾斜到了几乎四十多度，两艘船已经分开，船员们也都来到了栏杆边上。
“一！——”
“二！——”
两艘船摇摇欲坠，缓缓地向漩涡中倒下去，幸存下来的十几人一同高喊，散发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三！！——”
双臂一展，众人齐齐翻身钻入深渊，随后两列黑帆也淹没在恐怖的巨浪之中。
水中的视线逐渐模糊……
……
斯巴达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一片朦胧，又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甲板上，身上没有一点水珠，两艘船也完好无损。
四周很阴暗，穿过桅杆和高帆，对面是一座极高的山崖，黄褐色的土、夹杂着少许绿色植物，像是把土地从中间劈开一般。
“李昱！受死吧！！”
“——还有你！杜恩纳！”
向一旁望去，曼斯特正在追杀两个人，一群人在一边偷笑着。
“还有谁来着！！”
斯巴达也跟着笑了。他站起身，转头望了望身后——越过水流，眼前是与对面一样的山崖，但是更高。
河道特别宽，顺着船尾望去，河道在不远处向对面山崖的方向拐了过去，而身后的山崖则在河道外侧包了过去，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山谷中的河道。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尤洛问道。
“还用说吗？”斯巴达看着远处的河道，“这下面的水很清呢。”
“嘻，这里是幻境，不过……觉得哪里好像不大对。”
“幻境？这里没有——”
“不对！”远处的曼斯特突然喊了一声，“这里有问题！！”
忽然气氛紧张了起来，但跟随曼斯特这么久，大家多少也已经察觉出了异常。
“影子？”顺着斯巴达刚才的目光，尤洛也有些吃惊，“上次来的时候是有影子的！……是因为这里本就比较阴暗而难以觉察吗……”
“大家要当心！警惕周围！随时准备迎战恶魔！我先回去养精蓄锐。”曼斯特说着便往舱里走去。
然而一个人影忽地抢先进入，将舱门关闭，曼斯特便绝望地缓缓转过了头……
后来，小神就被赶过来给斯巴达做关于幻境的功课了。
……
昏暗的船长室中堆满了各种书籍与杂物，墙边的桌子上摆放着着一座古铜色的精美台钟，还有几张桌子随意地摆放在屋子中间，隐暗闪烁的蜡烛让整间屋子蒙上了一层神秘。
“幻境是魔界特有的……你也是恶魔，你对这个东西有所了解吗？”小神问道。
斯巴达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这个，也或许是自己忘记了。
“嗯……幻境其实我也不知道，是遇见曼斯特后才给我讲的。”小神望了望窗外，继续说道，“其实本来应该是他亲自给你说的，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喂！那是什么表情！”只见旁边尤洛的眼神里满是鄙视，轻佻的眉毛透露出藐视与挑衅，嘴角微微弯曲恰到好处，尽显嘲讽与不屑——脱口而出:“没什么。”
随后两人便调整了一下“姿势”。
“如你所见，这里没有影子，而原本这里并非如此。但是无论有与没有影子，都是幻境的一种，这是存在于魔界的特有的一种环境或者说空间，并借由特别的现象将闯入者带到这个特别的地方来。这次的大漩涡就是这个“特别的现象”，也是入口。幻境的入口形式似乎是有无数种的，但应该都是固定的位置和现象。幻境内也是什么样的都有的，任何景象都可能遇见。大多数幻境都是有一个较为明确显眼的核心存在，只要击毁它，不属于幻境的事物全部都会回到原点，并且一段时间后幻境会自动修复。
“但是我们对这个了解太少了，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听说过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从某些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它如何形成以及由何构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情况一定很糟。”
两侧的悬崖高耸，不知道顶上有什么，只能看到边缘的泥土和少数植物。航行在与世隔绝的崖谷中，伴随着阴暗潮湿，让人颇感恐怖。
“那么是没有太阳吗……”斯巴达看着窗外，“光线一直没有变化。”
小神正摆弄着一支黑色钢笔，道:“嗯，的确应该是这样。一直这么暗，实在有些不爽……”
“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斯巴达轻轻一笑。
在这峡谷中不知航行了多久，两艘船终于停到了一处悬崖边上。那悬崖的顶部较为低洼，崖面上也少有植物生长。
……
“幻境，应该是与魔力——恶魔的魔力有关，而造成它们变化的，也应是魔力。根据我曾经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一种魔界特有的自然现象，而因此，若是与魔力有关，那么很有可能这件事至今还有别的人——应该说是魔族也就是恶魔人类的介入……
“你们几个带着油灯。你们拿着火把。记住，现在已经不是假象了，也和上次有所不同。小心点。”曼斯特一一安排、交代接下来上岸的事物。
斯巴达明白，这次航程上很可能遇到极其恐怖的敌人，其能力超乎我们的想象，但曼斯特并没有说出来，他担心在这幻境中会有人因此心乱而丧命。
“你们和我一同上去，没问题吧？”
甲板上每个人都整备好了，曼斯特与几个人一同带上长长的绳索，顺着桅杆上的摆荡绳来到了崖壁前，一剑扎进去，随后双剑交替攀上崖顶，找了处结实的地方固定好便将绳索放了下去。
那个人……那个恶魔……会是他吗……
“果然啊……连天空都是这种样子，但是看起来的确挺好看的。”
斯巴达的思绪被曼斯特的声音拽了回来，一同向天空望去。
天是空洞的，却有着晴朗与阴天时融合过的颜色，又好似水晶般的感觉，晶莹、透明，却不光滑、也不会反光。
“啊……除了这里，很难能再见到吧？”斯巴达说道。
“真的很漂亮呢！”尤洛一脸欢喜。
“魔界大概也不会有吧。”小神也有些心动了。
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几乎漆黑一片，仿佛随时都会有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两边则是泥土路，将森林包围起来，旁边便是悬崖，身后也悬崖，实在让人不寒而栗，而这阴暗的光线、潮湿的空气以及怪异的天空，更是将这种恐惧升华到了顶点。
虽说斯巴达很有自信，但这种未知的领域，难说会出现些什么，并且他也知道魔界中比他强大的恶魔比比皆是——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
斯巴达想要顺着这种几乎令他想要讥笑起来的微弱恐惧来享受这种氛围，然而身后却传来——
“这天空……”
“喔！……”
“天哪！……”
同伴们上来后便开始惊叹起这奇妙的天空，似乎是因为伙伴很多，或是来过一次的缘故，人们感到的更多是开心与兴奋。
斯巴达一想，也确实应该是这样。
“人到都到齐了，好，要点与上次一样，但这次要更加小心，多留意周围！多留意周围！”曼斯特郑重地对大家讲到，“我再重复一次要注意的东西吧。”
斯巴达站在林中，摆弄着数叶，他了解曼斯特的想法。但即使一个人，他也不认为这里留得住自己。
静谧中只有曼斯特并不很清晰的声音，忽然一把巨大的剪刀横掠而来，斯巴达侧身出手，两侧的剪形双刃骤然停止，一只形似蝙蝠的黑色怪物手握巨剪悬在空中，胸中却插着一柄长剑。
斯巴达举着怪物走出森林，一脚踢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化为了一团血雾消散开来，但似乎刚才同伴中已经有人察觉到了异常。
“恶魔……这么近。”曼斯特说道，语气似乎有些阴沉，“来，让我们出发吧。”
他是在为同伴担忧——这种恶魔并不好对付。斯巴达是知道的。
但曼斯特似乎小瞧了他的同伴，一路上大家十分轻松，甚至谈笑风生，只是在经历了两次大规模恶魔突袭之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当然，尽可能的话，实力较强的人会少对付一些恶魔，帮助并留给需要锻炼的伙伴，但是对于大规模的突袭，大多数人便只能全力以赴了。
同伴们看起来总是兴趣盎然，对此斯巴达有些不解，后来知道，原来这里比起上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可以说是全新的一个幻境了。
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后，终于感到了久违的疲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找了片较为开阔的土地便休息下了。
……
睡梦中的感觉是奇妙的，人回想起睡梦中时的感觉也是奇妙的，那么此时那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斯巴达所感受到的……会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