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没有遇到杜箬前,或者说甚至在半年前,他根本从未想过他的人生会走到这一步,但是现在,协议和股份转让书都已经起草好,他归理得整整齐齐放进文件包里。
他不敢说他这样做很对不对,但是他必须试图去梳理。跟顾澜的二十年婚姻,他从最初救过她一条命,到现在给了她二十年安稳无虑的光阴,最后再给她这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如果有人来评断,应该不能说他乔安明对顾家的债没有还清。
可是有时候你明明已经放手一搏,却依旧斗不过命运,他像一记有力而又卑鄙的偷袭,一拳抡下来,你毫无知觉地闷着倒下去,或许再也爬不起来。
这叫什么,这叫天意!
乔安明没有把他作的决定告诉杜箬,他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所以最终导致这么惨痛的后果。
依旧是按照老习惯,他周五下午回崇州,陪顾澜吃顿晚饭,然后回书房工作到深夜,最后回卧室躺下就睡。
第二天是他和顾澜的结婚纪念日,本来他是提议去外面餐厅吃,可是顾澜不愿意,说是没有新意,她要在家吃,于是琴姨叫厨房去准备,下午的时候乔安明答应带顾澜去看音乐剧。
按照他的计划,他是想在晚饭之后摊牌,所以整个白天他只字未提,像往常一样,看不出一点情绪波澜,顾澜似乎也很开心,甚至百年难遇,音乐剧散场之后拉着乔安明去逛街,吃了一客冰激凌。
她忌食生冷的东西,对心脏有刺激,可是那天她执意要吃,乔安明便依了,陪她在哈根达斯坐了将近一小时。
所以其实乔安明和顾澜都是极其残忍的人,暴风雨前的宁静,彼此却还能做到如此平和安逸。
晚饭之后乔安明把琴姨和其他佣人都叫出去,然后拿着那个文件包去了卧室。
顾澜刚洗完澡从换衣间出来,换了那条玫红的长裙,化了妆,脸过于白,唇过于艳,站在暗色的窗帘前面,着实让乔安明的心里惊了一惊。
“好看吗安明?还记不记得这条裙子,有年你送给我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我从来没穿过,挂在柜子里这么多年,居然还穿得上,说明这几年你没有把我照顾好,我都没有胖…”
顾澜笑着在乔安明面前转了一个圈,她还刻意穿了高跟鞋,戴了耳钉,那对铂金耳钉乔安明也记得,也是某年生日他给顾澜买的礼物,印象中她一次都没有戴过,说铂金艳俗,不适合她的风格。
现在又是裙子,又是耳钉,她想干什么?
乔安明扶住因为穿着高跟鞋有些站不稳的顾澜,收着气问:“好好的,这么晚,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穿给你看啊,趁你今天在,趁我还有这机会…”顾澜阴瑟笑了笑,本来被她化得过于白的妆,在灯光下就显得更加苍然。
乔安明觉得她话中有话,便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她却摇了摇头,拖着裙摆走到榻榻米前坐下,“不是我有话要对你讲,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乔安明稍稍捏了捏拳,抿唇走到顾澜面前,那时候她是坐在榻榻米上,所以两人的姿势,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乔安明觉得这样跟她说话自己有些居高临下,他便又拎了拎裤腿,索性蹲在她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顾澜,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关于杜箬…”
“几个月了?”对面的人突然打断他的话,很干脆的抛过来这几个字。
乔安明有些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在桐城和杜箬来往一直没怎么避嫌,胜安基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要传到崇州应该不难。
乔安明垂下头,回答:“22周,大概五个半月。”
“我不是问孩子多大,我是问,你们这样瞒着我,瞒了几个月?”
这个问题乔安明一时倒有些回答不上来,不是因为他记不清时间,也不是因为他不敢回答,而是因为顾澜现在这个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冷静得过于诡异。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化过妆,但始终眼色苍漠的顾澜,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杜箬的事了?”
“当然,甚至我知道她怀孕,比你都早!”
乔安明一愣,有些沉哑的问:“那么你就是承认,杜箬被人打,是你安排的人?”
顾澜却眉头一皱,继而笑了起来:“你不会到现在还在怀疑吧,已经很明显是我安排的人,我不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她不配,我也不同意!”
乔安明没有料到顾澜会这么轻易就承认,所以一直控制得很好的情绪有点悲恸,为自己,也为他和顾澜的婚姻,脚底蹲着有些发酸,他便也不再蹲,自己站起来坐到床沿,埋着头讲:“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孩子没有错,这是一条生命,他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
“尊重?”顾澜冷笑一声:“你现在居然来跟我讲尊重,那你尊重过我吗?我这几个月一直等着你来质问我,质问我找人打那女人的事,但是你没有,后来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明目张胆,我又等着你来告诉我,跟我坦白,可是等了这么久,你居然选在我们结婚纪念日的这一天,安明,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尊重两个字?”
顾澜讲到这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拳。
乔安明怕触及到她的情绪,所以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只能放柔声调讲:“好,是我的错,我承认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把对我的怨恨发泄到孩子身上。”
“怨恨?是,我怨恨那个孩子,更怨恨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但是我不怨恨你啊!再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不喜欢孩子,不会要孩子吗?”顾澜讲这些话的时候将头微微往旁边偏了偏,眼光平柔,仿佛很委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