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顾澜的声音虚虚实实:“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乔安明回头,琴姨扶着顾澜就站在身后,他愣了愣,最终还是推开房门进去,任佩茵一看到乔安明,眼里不免就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就眼眶潮湿,有些倔地翻过身子不搭理。
老小孩啊,任佩茵活到那把年纪,有些举止确实有些像孩子。
乔安明知道她在演戏,他也乐意配合,例行向陈妈问了一番任佩茵的病情,陈妈都老实回答了。
一直翻身背对着乔安明的任佩茵沉不住气了,爬起来就吼:“问什么问?干脆气死我算了,也省得给我治了,横竖早晚都要被你气死!”
声情并茂的声讨,顾澜在旁边都不免佩服老太太的演技好,乔安明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陈妈:“检查都做过了吗?什么时候出结果?”
“该做的都做了,医生说明天就有结果。”
“好,明天就能有结果。”乔安明意味深长地终于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任佩茵,重复:“明天就能有结果,到时候看医生怎么说。”遂头也不回,直接转身离开病房。
前后不过几分钟,哪里像是一个儿子来探病的样子!任佩茵气得手都在抖,指着门口乔安明离开的背影骂:“没良心啊,真是要气死我!魂都被那小妖精勾走了!”
顾澜脚步不免往后倒了倒,幸亏被琴姨扶住!
其实她也看出来老太太是在装病,什么气血攻心啊,就算真呕血也是被气的,哪里就需要住ICU!
老太太的目的很明确,无非是想骗乔安明回来,无非是想用亲情挽住他,可是最终他人是回来了,心却没回来。
老太太说得没错,魂都被那小妖精勾走了,二十年的夫妻恩情,四十五年的养育亲情,他都不要了。
顾澜笑了笑,看了一眼琴姨,眼泪就掉了出来:“他回来了,可是他的心却不在了。”
乔安明晚上没有留在医院,医院里一大堆护工和佣人伺候着老太太和顾澜,他不需要留,也不想留。
独自回了家,家里冷冷清清,顾澜住院有一阵子了,所以家里只有几个佣人料理,不上心,自然光景不好,就连壁炉上那束百合都焉了,一看就知道已经好多天没有换过。
以前顾澜在家是必须天天要换新鲜的花的。
乔安明将衬衣袖口解开,走过去把那束枯萎的百合扔进垃圾桶,在空旷的屋子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一无事事,还是去二楼书房工作。
都说乔安明风光无垠,权势在手,可是到这天他才知道,人生贫瘠至此,太多无奈的事他无法控制,母亲装病骗自己,妻子拍照曝光自己的隐私,好,这些他都认了,因为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可是就连杜箬也没有理解他。
他从离开宣城就一直给杜箬打电话,发短信,她却只字未回。
他已经抛开所有一切,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执意要跟她在一起,为何她就不能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一想?
乔安明曾经对杜箬说过:“我不是神,我也有累的时候!”
是,他也有累的时候,所以现在他甘愿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中,不去想这些艰难的事。
顾澜第二天又开始闹,闹着要出院,秦医生给乔安明打了电话,那时他刚好到公司。
已经好久没来办公室了,堆积如山的工作,虽然已经打算把公司股权让出去,但只要一朝他还坐在这个位置,还是得一朝卖命。
秦医生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刚处理完一轮邮件。
“喂,秦医生,这么早?”
“乔先生,我不早,我是医生,要来巡视病房的,倒是您,听这口气好像起来好久了吧。”
乔安明笑了笑,没接话,切入正题:“什么事?”
“顾澜要出院,我劝不住,要不您来劝吧。”
乔安明却顿住了,他不想劝,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这么多年了,耐心和毅力都被她磨光了。
秦医生也知道他们两人最近的事,所以又说:“乔先生,这么多年我是看着您一点点对她用心的,顾澜有时候是有些任性,但说实话她这段日子也挺难的,您还是来劝劝吧。”
“不劝了,她现在这情况,适合出院吗?”
“也不是说不能出院,在家养着也一样,反正你们家什么急救器材都有,只是……”
“那就让她出院吧。”乔安明回答得很干脆。
他太累了,不想再去为任何人背负责任。
“秦医生,你刚才也说了,做了顾澜十多年的家庭医生,她的情况你应该很了解,她从小就有心脏病,身子很虚,一次次地半夜进急诊室,上呼吸机,我一次次地大动干戈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乔安明说到这里语气不免有些凄凉,秦医生第一次听到乔安明这么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很久,那头的男人才低沉地说完:“如果她不能为自己的身体负责,我做再多都没有用,对不对?”
秦医生握紧手机,站在病房走廊,看着病房内还在吵的顾澜,突然就有些同情电话那头的男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是戏词!真正的生活中,太多的无奈和无力,就算乔安明身家万贯又怎样,到头来,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秦医生收回目光,说:“好,乔先生,我现在安排人去给顾澜办出院手续。”
乔安明挂了电话,不想再工作了,阖了电脑,翻到杜箬的号码。
她依旧是一个留言和信息都没有,他打过去的电话全部石沉大海,她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杜箬…能不能给我一个电话。”他将这条短信发过去,依旧没有回应,不甘心,他又打电话,漫无止境地“嘟嘟声”,仿佛那头永远都不会有人接。
他没有办法,又耐住性子发短信。
“杜箬,可不可以回我电话,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不算长的一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屏幕上打出来,最后按了“发送”健,等了好久,依旧等不到答案,电话再打过去,那头已经关机。
乔安明在公司呆到中午,没有吃午饭,秘书细心地给他订了外卖,送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正靠在皮椅上养神,眼睛微微闭着,应该是睡着了。
背后的百叶窗依旧没有拉开,房间里光线有些暗,冷气又开得足,但是夏日热烈的阳光还是拼命透过缝隙往里钻,刚好有一束就折射在他眼眉底下,投下一道阴影,却让他整副面容看上去都疲倦得很。
秘书眼中的乔安明一向精神奕奕,即使连续开几小时的会议,再马不停蹄地出差见客户,依旧可以做到思维清晰,面无倦色,可这样卷缩在皮椅里的乔安明突然就让秘书想到了“苍老”两个字。
苍老的不是他的面容和躯体,而是那种背光而坐,浑身无力的倦怠感觉,像是厮杀太久的兽,收掉所有羽翼,缩在角落里沉睡不起。
最近网络和媒体上全是这位风云人物的桃色新闻,妻子入院,小三怀孕,他被世俗和舆论逼到了绝处,秘书突然有些同情,将打包的外卖搁到桌上,再亲手亲脚的离开。
乔安明那一觉睡得有些沉,好像做梦了,却想不起做了什么,最后被桌上的手机铃声吵醒。
“乔总,能不能来趟医院?老太太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彭于初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
以前好像有本书上说过:上帝是公平的,你抢走了别人的东西,必将用你的东西去还!
乔安明手里拿着医院最终的检查报告,主治医生在一旁作解释:“X光钡剂检查可见胃内有边缘整齐的圆形充盈缺损,胃部有溃疡,可见龛影,所以……”
医生说到这里就不敢往下讲了,抬头留意乔安明的表情。
乔安明面色很冷,医生讲得这些,或许平常人听不懂,但是他卖了这么多年药,医理通了80%,所以自然懂医生的意思,只是他不信,抬首逼视那医生:“所以什么?”
“所以……”被乔安明这么一冲,那主治医师就更不敢往下讲了,陪着笑说:“不过还没有做胃镜呢,能不能确诊还要做了胃镜再说,乔总,您看要不下午给老太太安排做个胃镜?”
“不需要!”说完乔安明便转身,招过彭于初:“你去安排转院,转去崇州中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