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初五早早就给我送了早饭,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解少爷竟然也来了。
解少爷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好像几天没有休息了一样。
进林清病房后,我和另外两个护士都被请了出来。
解少爷单独和林清处了会儿。
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林清压根儿就没醒。
解少爷与他单独在一起,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大概呆了有半个小时吧,解少爷才从病房里出来。
而后,他去了医生值班室,多半是去问林清的情况去了。
诡异的是,这期间,解少爷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他似乎并不是懒得说话,而是因为疲惫不想说话。
从医生值班室出来的解少爷,显然脸色比之前好一点。
然后,他把我叫了过去。
丢给我一瓶奶,解少爷缓缓开口,“要对你说抱歉了。”
“嗯?”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为什么解少爷要向我道歉?
眨了眨眼,我正要拆吸管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解少爷淡漠地看着我,而后走到我身边坐下。
他的坐姿十分标准,却又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解少爷看着正前方,幽幽说道,“我要把他接走。”
“什么?”
“林清,我要接他走。”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要接他去哪儿?”
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解少爷如呢喃般说道,“去他该去的地方。”
解少爷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往常,我登时就脑中警铃大作。
我当然相信解少爷不会加害林清,可他这说话,好像林清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如果,如果我不同意呢?”
话音未落,解少爷就转头看我,他的眼神十分平静。
此时清晨的阳光通过露天廊道射进来,映在他的眸子上。
这么近的距离,我才发现,解少爷的瞳色比林清要深一些。
盯着我看了半晌,解少爷忽然站了起来。
他面朝阳光屹立着,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特别地伟岸。
末了,解少爷丢下一句,“给你几天考虑,到时候,你会改变主意的。”
说完,解少爷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我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那里。
我想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解少爷这话里的意思。
他说要接走林清,意思是要在林清没醒过来之前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我原本以为是寻求更好的医疗帮助,但是解少爷的口气却好像并不是这回事。
虽然我有理由相信,解家能提供更好的条件。
还有一点可疑的是,解少爷竟然在征求我的意见。
尽管我现在名义上是林清仅剩的家属,但我的情况解少爷再清楚不过。
他一定要带走林清的话,我是否同意根本不会影响到结果。
但是他却在等我点头。
而且,他还多给我几天。
我心下忽然隐隐不安起来,难道这几天会发生什么足以改变我想法的事情吗?
否则解少爷不会这么说,他和林清一样,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带着满腹疑问,我走回林清的病房,却在门口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愣了半天,连招呼都忘了打。
倒是对方,虽然有些尴尬,还是当先向我挥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个词,似乎在这一两天特别地流行。
事实上,我和来人并不算好久不见,前不久不还见过一面吗?
看着眉头微锁的六子,我不禁感慨起来。
到底他心里还有林清这个朋友,就冲他会悄悄来这一点,不管之前他做过什么,似乎都可以不计较。
我们俩坐在走廊里,此时医生在里面做今天的第一次身体检查。
六子的表情有些尴尬,其实我也自然不到哪里去。
明明以前随便凑在一起就可以嘻嘻哈哈,现在却连说话都觉得很难开口。
不得不喟叹岁月的无情,和人间冷暖。
最终,还是由我开口。
我第一句就问他,“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吧?”
其实我只是想确定,不管六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只是需要一个答案。
这么久的友谊,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们兵戎相向的样子。
六子的表情有些凝重,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影子。
但是稳重的六子却给我一种违和的陌生感,他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以致于让他露不出以前的那种笑容。
走廊寂静了一会儿,而后六子摇了摇头,他回道,“不是我。”
闻言,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我仍旧选择相信六子的话,到这种节骨眼,他也没必要骗我。
既然和六子没关系,那我就可以直接说出来了。
我对他说,“这次,慕小姐参与了你知道吗?”
六子点头,与此同时,他的脸暗了下去。
我不知道六子是对林清感到愧疚,还是因为慕含烟的事情愤怒。
他的表情晦涩难懂,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
我突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慕含烟,但是慕含烟做的这件事却伤害了他最好的朋友。
“她也许不是自愿的,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林清的情况趋于稳定,我想,他也不会追究的吧。”
我这么说并不纯粹出于对六子的安慰,那晚林清的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他仿佛是为了出事而出事,说对方胜一筹,不如说双方是互为利用。
本来最应该憎恨慕含烟的人是我,我直至昨日,也一直都保持着浓烈的恨意。
如果不是她,我的孩子不会失踪,我的孩子没失踪,林清就不会去找,他不找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可是真要怪起她来,我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们都只是这一个阴谋局里的棋子罢了。
现在孩子们没事,林清的命也捡回来,我突然有种超脱的感觉。
因为恨一个人,真的需要很多力量。
我很累,所以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爱人。
尽管我这么说了,但六子似乎仍旧无法释怀。
他对我说,“所有的事情最终都会有一个结果,亏欠的始终要还。”
但是我却觉得六子这句话不单单指这件事情,仿佛也是在告诫我一样。
医生出来后,六子进病房看了看林清,但很快他就走了。
在离开前,他和我说,如果不想让林清继续受到伤害,就让他走。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意思,六子就走得影儿都没了。
独自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我心底莫名有种坠落感。
外面的风雪,吹了一天一夜,此刻终于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