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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1 悲凉 往事 一重逢

沧弦踱步来到大厅。知道做错事情的铁川和秦岩已经在那里等着主子的发落了,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低着头,一致的认错态度,从眉宇间时不时偷瞧着主子的反应。

沧弦在他们眼前踱来踱去,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拧着双眉,似在沉思着什么。

“主子……”按捺不住的秦岩,还是想开口说些什么,站在旁边的铁川以手肘轻撞他,示意他想活命的话就闭上那张臭嘴。

“说吧,她是谁?”这么多天来,看他们无所事事,应该查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原来他们的主子还没有完全沉迷在酒色之中,脑子依旧还是那么的敏锐,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果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早前太医院的御医桑闲庭之女。”

“桑闲庭……”沧弦依旧来回地踱步着,喃喃自语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不断地搜寻着桑闲庭这个人的人名。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桑雨的模样,原来她出自官邸之家,之前他已察觉到这一点,在她的身上全然没有一个乞丐该有的特质。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桑雨这样的身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

“早前?”沧弦注意到秦岩口中的用词,这才抬眼正瞧他们一眼。

“十年前,以谋杀太子罪名而被判满门抄斩。”铁川摸了摸裸入在外的脖子,见主子阴沉的神态,凉飕飕的感觉突袭而来,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不过圣旨未到,全府不知道怎么回事失火了,而桑大人被人发现死在路途中……”

“当年桑大人的女儿也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中,所以……”这让他们摸不清头脑,一个已死之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们调查错误?秦岩拧着眉,咕哝着。

桑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颇有大家闺秀之范。只是如是真的,就不怕自己的名字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追杀了去?。如不是真的,难不成只是个巧合?可是她的体态,她的神韵,这一切巧合的太过真切。

被判满门抄斩,圣旨未到桑府失火,桑大人又被人发现死在路途中?这是不是太巧合了?沧弦沉思着。

她在梦呓中的话语,这么多天来在昏迷中断断续续,拼凑起来,让他感到她隐隐不安的原因是这个吧?这个中的缘由,她应该是最清楚了。沧弦端起茶杯,轻啄了一口。

桑闲庭……沧弦又反复地念了一遍,为什么这个名字他并不感到陌生?然而他生性并不喜欢结交朝野之人,认识在朝为官的人自然也就不多。

十年前?沧弦的俊美高耸,眼眸深沉地发亮。

“主子,我们不能窝藏……”铁川担心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何主子忽然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毕竟是扯到皇家之事,窝藏罪犯之名,这罪名可不轻。虽然他们嘲风宫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但是这传出去声誉可是不太好,他怎么着也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子,以免日后主子难做人。

“窝藏罪犯之女,罪加一等?”沧弦放下茶杯,补充道,“既然桑闲庭之女已死,那么她便只是一个活在这个世上简简单单的人而已。”

“主子,你想如何安置她?”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早早地把她安置好,这样也好早点摆脱干系,也不至于日后有麻烦。

“随兮怎么与你说的?”沧弦反问秦岩。就如随兮的愿,让他们多一个女主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秦岩和铁川面面相窥,他们的主子怎么了?想不开了吗?他不是很爱无拘无束的生活吗?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都尉府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无视他们怪异的表情,沧弦转移话题问铁川。他最好有所收获,要不然就等着铁川变山川吧。

“他们已经有所动作了,在暗中购买了大量的兵器。”铁川把收集来的信息,一一道出来,“而买大量兵器所用的银两就是那些朝廷派发下来的粮草所得来的。”

“那么,都尉府用那些粮草如何换得的银子?”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沧弦低头冷笑着。

“南方瘟疫,转手卖给那里的老百姓。”

近来,朝野上下一个个已为自己的将来在做盘算,暗中拥护自己推选出来的下一任太子人选,而保持中立者,则睁大了双眼静静地观摩着情势,也好将来做出正确的选择,不会让自己效错了主子而得不偿失。这种朋比为奸的乱世局面已氤氲了许久,开始在蠢蠢欲动了。

“他这是想谋权篡位?”站在一旁不语的秦岩道出自己的想法。

都尉府大人是皇后的亲弟弟,理应站在皇后那一边支持太子才对,可是如今太子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痊愈的,能不能挨到当今皇帝驾崩还是个问题,而以都尉府大人的个性来说根本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以这样看来他私自购买兵器,应该是另有图谋了。

“你这石头做的脑子终于也有开窍的一天啊。”即便不是想谋权篡位,也该会有另有图谋。在他私自购买兵器的动作来看,已经是筹划了许久的事情,“查出窝藏兵器的下落没有?”无论都尉府的目的是什么,不会不明白私自购买兵器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秦岩愣愣地摸摸头,干笑了两声,他明白自己现在还是个有罪之身,可不能被主子夸了两句就翘起尾巴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他的项上人头看是要成碎石了,怪只怪自己,谁让他把家给看丢了。

铁川清清嗓子,壮着胆子迎上主子阴沉的眸子,“呃……没有。”私自购买兵器,可是要安上谋权篡位的罪名,这可不是掉脑袋就能解决的,诛灭九族的事情,都尉府哪会蠢到明目张胆地去购买兵器,好让人那么容易抓到把柄?

“那么继续查下去。”沧弦勾勾唇,指尖滑过杯沿。他倒是想看看都尉府这戏码要怎么演下去。

“是。”接到命令,铁川与秦岩随即转身要走。他们可不想多呆在这里一刻,站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在玩自己的命。

“慢着,另外把关于桑闲庭的一切都给我翻出来。”沧弦叫住他们的脚步,“还有现在去准备一辆马车。”

对面止住脚步的兄弟两对看了一眼,对于主子额外的任务感到惊讶又疑惑。他们的主子好像开始哪里在变了……

第三章2

当关上门的那一刻,桑雨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下来。深深吐了口气后,解开身上的衣物,竟发现那块玉依旧完好地挂在她的脖子上,是他为她挂上去的?桑雨甩甩头不想多想,便踏足走向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浴桶。

温热的触感自脚底传来,渐渐浸透肌肤,舒逸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浴桶中的水泛起圈圈涟漪,笼罩在氤氲蒸气中的发,如浓墨染透在水中,静静飘渺地独姿慑人。

她靠在浴桶边沿仰首,屏风上的衣物夺取了她的目光。桑雨忙不迭四处寻找自己穿惯的衣服,却已然失去了踪影。她近望着屏风上素雅的霓裳,紧锁曲眉,陷入尘封已久的记忆中。

她出生在医药世家。满院溢满芍药花香的是她的家,那是爹爹亲手栽种的。她喜欢与芍药花起舞,一身染香的霓裳是娘亲亲手为她缝制的。

这一切本属于她幸福的生活,全然停滞在一场大火中。她的爹娘葬身于以高傲的雄姿盘旋于空的熊熊烈火,妖娆的火焰烧尽一院的芍药花,带着残留的芍药花香气燃尽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那是一个圆月当空的中秋之夜,也是一个满院飘着芍药花香的夜晚。

街道小巷满灯挂,家家对酒望月,户户管弦奏之,好不热闹。

桑府内,她和娘亲闻着芍药花的香气,坐在圆桌上等着爹爹从宫里回来一起吃晚饭。

“娘,爹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了?”她对着一桌子好吃的菜,等得她好辛苦哦。

“等看完太子的病就可以回来了。”娘亲揉揉她的头发,把刚刚用芍药花做成的香包挂在她的脖子上。

“谢谢娘。”她拿起小巧的香包,开心地闻了闻,香包上还绣了一颗蓝蓝的珍珠,甚是好看。

“我去找晴晴玩捉迷藏去。”她知道爹爹肯定好久后才能回来,顺便找晴晴去炫耀一下她刚刚得到的香包。

桑雨才离开一盏茶的时间,外面便传来微微地嘈杂声音。想着应该是丈夫回来了,桑夫人便起身急着去开门,还没等她走出门,却瞧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蒙着脸从高墙之上翻越进来,手上握着剑柄见谁杀谁。望着他们刀刃上的鲜血和一个个倒地的仆人,桑夫人捂住欲要叫出声的嘴,惊恐中眼里已蓄满了泪水。那一群杀人杀红眼的人,让她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唯有急急关上门,靠在门上深呼吸着气。

“夫人,你怎么了?”奶娘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担心地上前问道。

桑夫人赶忙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叮嘱道:“快,赶紧带着晴晴和雨儿从后面出去,记住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怎么了?”奶娘被她没来由的话,一下子吓得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你听,总之赶紧走人,不要管我。告诉雨儿,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只要他的孩子能够好好地活下去,那是她最大的希望了。桑夫人止住眼中蓄满的泪水,静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声响,哽咽地最后一次叮嘱道。

被桑夫人推着走的奶娘虽还是一头雾水,但看夫人的脸色,多少明白了一点,便也不再多问,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奶娘疾步寻找小姐和晴晴的身影,瞧见正在东奔西跑的晴晴,急切地拦住她,“晴晴,小姐呢?”

“娘,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找小姐,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晴晴挠挠头,正想着小姐会藏在哪里。

“晴晴,我们不玩捉迷藏了,赶快找到小姐从后面出去。”

看着娘亲眼中的慌张,一张稚嫩的小脸瞬间失去了笑颜,“娘,怎么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娘亲像今天这样抓着她的肩膀说话,而且抓得她的肩膀好疼。

她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在这一时刻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个上面,最重要的是找到人,赶紧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躲在远处的桑雨,见到奶娘和晴晴在找自己的身影,她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得更好。

可千万不能这么快就被他们找到自己了,还沉浸在捉迷藏游戏中的桑雨,轻轻挪动身体,从缝隙中挤到后院的矮木下,悄悄蹲下身子躲进了芍药花丛中。

那稚嫩的脸上洋溢的欢乐,落在了同样躲在花丛中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子身上?她的脸上多了几分猜测的狐疑,难道家里来客人了?

她挪动身子,踩着细小的步子上去,“你是谁?”桑雨压低声音问道,生怕被人发现了她的行踪。

一心观察着别处的男孩子,身旁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下意识地捂住她的嘴,惊恐的神情中流露的戒备依旧不减。

“你是谁?”男孩儿压低她的身段,看着眼前因他的举动而被吓到有些呆愕的人儿,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顿时涨红起来。“你可是桑大人的女儿?”男孩儿推断地试问,低压的声量中带着兴奋的紧张和无措的哀痛。希望她是,又希望她不是,矛盾的心理因她的天真无邪而在泛滥成灾。

桑雨看不懂他的表情,拿开捂住她嘴的手,拉开嘴角的弧度,露出那两排正在换牙的齿贝,笑得灿烂无比地对他拼命点点头。

她的点头,让男孩表情更加地沉重。

花丛外渐行渐近的杂乱声响同时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一刻,桑雨的笑容僵住了,一双笑弯的双眸此刻呆木惊恐地望向传来动静的地方。

男孩拉住她要起来的身体,紧紧捂住她的嘴,紧紧盯着那一群夜衣人的一举一动。

透过花丛,顺着矮木的缝隙,便能瞧见餐桌前的娘亲。

小小的桑雨,想挣脱却又无法挣脱,无言地哽咽中颗颗泪珠断线地掉下来。

在夜衣人拿剑挥下去的同时,男孩儿遮住她的双眼,也捂住了她的耳朵。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在这一瞬间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片刻间他转过她的身体,放开捂住她的手,对着她摇摇头。桑雨被泪水渲染的双眸已布满血丝,泪珠怎么也止不住,她知道他摇头的意思。

可是……桑雨欲要回头去看,来人便拉起她的手往后跑。泪水被风划过后的冰凉,一丝丝,一缕缕烙印在她的心底。

“小姐!”奶娘压低着声音瞧见桑雨正被一个陌生人拉着跑,对眼前的人开始警惕起来。

“快,先带她出去。”男孩儿把桑雨交给她,对她眼里的堤防不放在眼里。

“我们走,小姐。”奶娘也不迟疑,拉起桑雨的手,正要回头去拉晴晴,却不见了她的踪影。“晴晴!”奶娘稍稍落定的情绪开始又紧张起来。都怪她只顾着找小姐,没把自己的女儿看好。

“先带她出去,我去找找。”望着从里头冒出来的星火和烟雾已是火烧眉了。

奶娘望着最多也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却有着过人的胆识。她拉起已经快失去意识的桑雨,边跑边回头地望了望那个年轻的身影冲进已燃烧的火海中。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也来的太快。似如一场梦魇,遥远地触及不到,又近的太过逼真,好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接受一夜之间风起云涌的变化。

当她跟着奶娘跑出自己的家中已失去了意识,却在她是去意识之前,她清楚的记得那血腥的场景,那刺人心肺的惨叫声和那燃烧中刺鼻的气味。

当她醒来之时已在山头的一角。

“奶娘,我们的家呢?”她醒来时,奶娘紧紧地搂着她。

奶娘没有回答她,把她揉地更紧,眼中的泪掉落在桑雨的脸上,对着奶娘无声的回答,桑雨推开了她。

“晴晴,晴晴呢,还有那个大哥哥呢?”桑雨东张西望,眼中未干的泪水溢满眼眶。

迎风的山头,只有唦唦被风吹动的树叶声,听得让人发慌,漫阔的树叶声只有几只小鸟的叫声。

她向奶娘望着的方向看去,那是他们的家。大火侵袭后一片狼籍的家,硝烟迷雾下,残留的灰烬依旧点点星火。

映入视觉的这一切迫使她接受失去家园,失去至亲至爱的家人的事实,也在她的心底狠狠烙下满腔的仇恨。

那一年她才八岁……

桑雨紧紧抱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身子,坠落的眼泪滴在浴桶之中,竟能听到清脆的声响。她喘息着不匀的气息,缓缓没入浴桶中,将自己交给一池的水。温水冲刺她的五官,耳边融融的水声安静既单调,浸润了她痛楚的心。

在屋外敲了老半天门的沧弦,见屋内无人应他,便硬是开门闯了进去,四下寻找着桑雨的身影。

“桑雨。”屋内空无一人。浴桶中不断往上冒水泡的声响,在这个死寂有限的空间里,显得清灵而又脆响。沧弦双眸直瞪向浴桶,心中闪现一时的惊慌。

他不敢置信地跑置浴桶边,拿起屏风上的衣物,把快奄奄一息的人儿捞上来后,紧紧地裹在身上。

“桑雨!你醒醒……”沧弦快手快脚地将她躺平在床上,轻柔地覆上她冰冷的唇,一口一口地将新鲜的空气渡到她的嘴中。

桑雨轻咳了两声,闷涨的胸口如涌进了甘泉舒爽了许多。她徐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的水珠掩去她流泪的痕迹。

沧弦揪紧的心放了下来,收拢的浓眉却是一脸担心过后的气愤。

“谁教你这么洗澡的?”他抓着她的双肩,黑眸直视桑雨。她竟然没有把他的话听在耳里,浸湿了伤口,还变本加厉地把自己沉入水中。这是在试探他救人的速度有多快,还是在测试自己的小命有多硬?

桑雨望着他的双眸,眼神涣散的没有焦距,伤恸的情绪依旧在胸口徘徊不去。对被抓疼的双肩没有一点反应,抿着双唇打算与沧弦抗衡到底,无视他的存在。

她的呆滞引来沧弦蠢蠢欲动的心火。他低头强势地吻上她紧抿的唇,舌尖狂切地启开她的齿贝,不顾她有伤在身,粗鲁地直捣她的防御底线,直到她的神志回到他的身上。

桑雨推挪不开他,举起的小手奋力向沧弦的侧脸挥去。

“看来这真是个不错的办法。”沧弦在空中握住她的手,脸上满足地挂上笑容。

“你小人。”在四处为家的日子里,看尽别人有色的眼神,至少她还保有最起码的尊严,而现在她还要在这里受尽他的羞辱。被握疼的手腕带着阵阵麻烫感,顺着手臂延伸到她的心坎,一下一下绞痛她的心,一下一下剥落她的自尊。桑雨凌乱地喘息着,强压下冲出眼泪的冲动。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怎么,被羞辱了?”这已经是第二次骂他是小人了,她眼中忿忿的气焰,令沧弦收起最后一丝笑意,胸口竟划过一丝揪心的疼。

沧弦放柔了目光,扶她起来,为她穿上霓裳,低着头努力地与霓裳上面的丝带奋战着。

桑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淡淡的柔情剪影,他反差的态度,搅乱了她的心绪,苦苦强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自己的错觉吗?她究竟是怎么了?

“我快记不清爹娘的样子了……”

“那个……”沧弦抬眼寻求她的帮助,却不料看到她流泪的模样。沧弦忡怔过后,无言地擦去她的泪水。

“什么都不要想,只要记着我。”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她不说,他不问。静静地将她搂在怀里,抚平她的心绪。

第三章3

“你要带我去哪里?”被沧弦打横抱起的桑雨,小手捂着绯红的脸蛋。她快没练见人了,他怎么可以当着人的面这样抱她呢?

“你不是要去看你的奶娘和乞儿吗?”沧弦一脸不是味道地反问。他信步把她抱到车厢内,无视一旁张大嘴哑然的铁川和秦岩。

“真的吗?”桑雨不敢置信地揪着他瞧,随即笑意跃上她的嘴角,开怀的情绪一扫之前的忧闷,又是一个快乐的人儿。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而她的眼泪和笑容,也会因他而哭泣与绽放吗?

在阳光下,她的容姿和秋末依旧绽放的花儿,带着晨露般清馨艳逸。只可惜这一朵笑容并不是为他而开,掩不住的失落在心底泛开,他不留痕迹地挥开这种困扰的情愫,回头把缰绳扔给还在怔愣的两个呆子,托上他们快掉落的下巴,径自上了马车。

风吹,梧叶秋声,秋韵慨然,秋节至末;秋光,暖意已凉,独姿摄然,迎冬至始。

秋末的凉风带着润润的清馨味道,吹散车帘拂进来。阳光伴着风儿,趁着缝隙忽明忽暗地洒落在车板上。

考虑到车厢内有个受伤的人,铁川和秦岩尽量地选择平坦的路避过石子,但马车偶尔也会不可避免地震动。

沧弦稳稳落落地跟着车辗的节拍安然地坐在车厢内,而有伤在身的桑雨显然对突发的状况还不能得心应手,她失措地两手紧撑在凳椅上,尽量稳住自己时时摇晃不定的身子。

沧弦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以眼神示意让她过来坐。桑雨刻意忽略他的举动,抿着唇偏过脸看向窗外。

“难不成怕我吃了你不成?”请不动她,只好劳烦自己的屁股坐到她的身边,沧弦绕过她的臂膀,环着她的纤腰禁锢在怀里,眼眸掠过她紧锁的眉心,不经哑然失笑,“放心吧,我只是觉得你坐在我面前很碍眼而已。”他闭上眼睛,安逸地靠向厢壁,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

嫌她碍眼,干嘛还要跟来?岂不是给自己贴麻烦?被识穿心思的桑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让他之前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怪不得她会有戒心啊。

桑雨把玩着手腕上的香包,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在乎他的靠近,胸口的心脏越是跳得厉害。

“那是什么?”沧弦故意地问她。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对那一只香包如此的眼熟,而却让他无法想起。那淡淡的香味,他记得当时芍药花被燃尽的同时,空气中飘着的香味是一样的。

桑雨慌慌地收起香包,原来他在看着她,这让她更加地悸动与慌乱,她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对他的问题早已忘在了脑后。

不知是快入冬的季节让人想冬眠的感觉,还是身边的人儿让人不自觉地安心。沧弦一股浓浓的睡意袭上身来,像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处在漂泊不定的日子中,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休息,似要一次性补回来一样,竟然大清早地约周公下棋去了。

不再摇晃的身子稳定下来后,桑雨注意到他逐渐沉下来的气息,近在咫尺的睡容,让她想起他的无微不至,一脸的歉意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要待她如此好?她想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解释。

这份突来的关心,让她不至于对这个世间心灰意冷,冰沉的心底某处涌上滋滋的暖意。似在期待翻越过她藩篱高筑的心墙。而想要又不我要,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心境,即刻让她清醒地回绝奢望。

她不能有这份妄想,桑雨冷冷收回所有的向往,逼迫自己与他划上楚河界线,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一个路见不平的人行侠仗义而已,她不能起贪婪之心。

桑雨解下脖子上的玉佩,娴熟利落流畅的图文在她指尖的碰触下,白如截脂的玉竟微微地发着光。

这是什么动物?玉上发着光的图文她没仔细地去探想,只知道该物归原主了。她轻轻移开放在她腰上的大掌,将玉佩放进了他的手心。残留在她手中的温润触感犹在,她明白自己这一生不能有太多的牵挂与不舍……

“主……”马车向前倾了一下,停止了行程。铁川撩起车帘正欲要开口,见桑雨将手指放在嘴前禁声的动作便不再说话。

桑雨轻轻挪开身子,撩起娜娜的裙褶走出车厢。

“桑雨姑娘,你确定是这儿吗?”铁川看着眼前荒废已久的破庙发问。这要是遇上风雪天还怎么住人啊?

当然是这儿,她怎么会记错,在这里她度过了几千个冷暖自知的日日夜夜,在无家可归的时候是这儿成了她的避难所。

桑雨眼眸落定在前方高凸的门槛,苦涩得笑意涌上来。只要跨进这道门槛,他们便是不同道上的人了。身上的这一身淡雅的霓裳,十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已夺取了她拥有的权利。

“趁他还没醒,你们赶快走吧。”桑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拜托他们,“另外别告诉他这里的地址。”

“这应该不是命令吧?”秦岩试探性地问。他最是清楚主子一觉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这简直是又在拿他们的小命开玩笑。

“为他好,你们必须这么做。”桑雨摆着脸,态度强硬了些许,也似在说给自己听。她虽然搞不清他为何要留她在身边一生一世,但她知道留在他的身边,她必将给他带来祸害。

这是不是对主子好当前不论,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提议可是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眼见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破庙,陷入两难的秦岩紧握着双拳,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思绪很乱中的铁川迅速过来,他必须叫醒主子。

得罪桑雨顶多让他们难伺候点,得罪主子那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命过不去。

他撩起车帘,却见他们的主子已经醒了。他脸上的阴霾,让铁川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同时也察觉到了这里的杀气。

多年来在外闯荡累积的经验,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儿有些不对劲,就在马车停止之时他便已经醒了。

手中的玉带来的触感,望着桑雨的背影,表情越加地凝重起来。

“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他时不时要对一大票献媚的莺莺燕燕避而远之,这应该说明他的魅力指数还不至于跌落到谷底,让人不屑一顾的地步吧?沧弦歪着头,泄气地吐了口胸中的气闷。

这又是哪一号表情?如果他认为自己长相恐怖,那么这世道也就只有恐龙当道了。他脸上的表情因心情的阴晴不定而让人琢磨不透,那才叫恐怖呢。铁川避开这个可能会惹来一身祸的问题答非所问,“主子,我们现在是走还是不走?”

走还是不走?他有选择的余地吗?他又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陷予,落落大方地可以忽略掉周围的杀气。

“你们在外面等。”他得进去瞧瞧里头的病猫子是怎么对付来人的。就当自己吃饱了没事干,跑去测试一下自己的菩萨心肠究竟有多少。沧弦摸摸鼻子,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轻身飞跃上了屋檐。

“我们是不是太不务正业了?”主子怎么和他们他们抢起饭碗来了,这种需要打架的闲事应该他们来做才对。秦岩开始为他们的饭碗担起心来。

“我看我们以后会更忙了。”铁川反而为他们以后可能会忙得焦头烂额而开始在担心了。

第三章4

桑雨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尽量让那一份不舍抛在脑后,用力地咧开嘴角挂上大大的笑容跑进去。

“奶娘,乞儿,我回来了。”她推开破旧地寺门,四下寻找他们的身影,静寂的庙殿内回应她的只有她空寂的回音和寺门被打开的“吱嘎”声响。桑雨的笑容逐渐被一种隐藏在心底失去亲人后的恐惧所掩盖,在这一刻似要蠢蠢欲动地爆发。

突地背后一把亮闪闪的刀子架在她的脖颈上,随后从四面八方窜出几十个手持刀的汉子,把她团团围住。桑雨怔了怔,看来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你就是偷钱的乞丐?”架着她脖子的人发话了,他转动刀子来到桑雨的面前,狰狞的面目挂上一抹奸笑。寨主接连派了好几波人城里城外地搜人都没结果,想来还是他的守株待兔管用。不知道寨主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非要抓住这个乞丐偷儿不可,看来他这次是大功一件了。只是眼前这个丰神冶丽,略带几分姿色的人儿会是那夜乞丐偷儿?

“奶娘和乞儿呢?把他们交出来。”想必他就是这些人的头目了。桑雨冷着眼对他的问题答非所问。

“你现在还有命令人的资格吗?”都自身难保了还如此嚣张,头目拿着刀柄重重一按,一脸的奸笑更加放肆,“我说大伙儿这么一个小美人就这样交给寨主处理,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是啊。”他的话引来四下的应和声和一连串的大笑,一个个流着口水带色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走。

“我不是你们随便能碰的。”桑雨紧锁的蛾眉舒展开来,讪笑地警告这群乌合之众。在暗处的沧弦见到他们那副垂帘欲滴的嘴脸,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人的眼珠子给挖了。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惊慌,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心中甚是不爽的感觉滋生膨胀着,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冲动。

“大伙儿在后头排队。”将死之人还如此盛气凌人,头目一步步逼近她。

桑雨避过凑上前来的猪唇,身上突然一阵淡淡的花香,沉浸在一亲芳泽的头目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香气透过他的鼻口已侵入他的体内,一阵酥麻的感觉袭上身来,手中的刀子已被桑雨抢了过去。

桑雨嫌恶地掌了他一巴掌,她又不是没把丑话说在前头,她拿着刀柄把刀锋架在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头目,让他也尝尝这种凉飕飕的滋味。底下的一群人见状拾起掉在地上的刀子,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我可有命令人的资格?”桑雨扬了扬眉,手中的刀子往头目的脖子上紧了紧,吓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轻轻一划他就真的没命了。

她可没时间在这里与他们耗,要是奶娘和乞儿出了点什么事情,她可不保证这手上的刀子会不会往他的脖子上抹。桑雨冷眼一扫那些欲要围上来的人,语带威胁。

在她的逼迫下,两名手下从佛像后面带出了被五花大绑的一老一少。松绑后的乞儿没了支撑点,气若游丝地瘫倒在妇人的怀里。

“乞儿!”桑雨瞠目结舌地大叫。这一切都怪她不好,没把乞儿的病治好反而害了她,是她太鲁莽,没把事情想周全。

几个汉子趁其不备,夺去了她手中的刀子,救下了他们的头目。桑雨避过迎面而来的刀刃,朝乞儿跑去。

“小姐,你快走啊,别管我们。”妇人空出手把她往外面推,斑驳的眼泪告诉她这里人多势众,他们寡不敌众。

“我不走。”桑雨含泪的双目炯亮地盯着一刀又一刀砍过来的追命刀子,她左闪右躲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每每险险地努力躲避着,行动变得越加地迟钝。

站在暗处的沧弦察觉到她异常的变化,紧蹙剑眉。在下一刀砍向桑雨之前,掠身揽过她的腰,带她远离杀气范围。

桑雨胸口扯开的伤口,血液晕染在衣襟上,如一朵嫣红的花历历在目。面无表情的沧弦瞬间冷若冰霜,刺目的血迹令他全身沸腾起来,恼火的情绪窜上心头。

“你……怎么,没走。”桑雨忍着痛问。血气倒流,身体承受不住地倒在他的怀里,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吐出来。

沧弦强压下心口莫名的不舍与心痛为她止了血。这心头的情绪对他来说太陌生,该如何诠释,他不清楚,只是没来由地却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在起伏不定地受到影响。看到她忍痛的模样,不声不响走掉的账以后慢慢与她再算。

“你是谁?还不赶快把人交出来!”被手下人扶着的头目,对突然出现的人甚是反感,嘶哑咧嘴地大叫。

“我要是不交呢?”他倒是想知道他不交人会是什么下场?沧弦瞧也没正眼瞧他一眼,刚刚就是他那张臭嘴迎向桑雨的吧。

“要是不交出来,我要了你的狗……啊……”还没等他说完便大叫起来。原来沧弦手轻轻一扬,地上的一颗小碎石打飞了他两颗门牙。

被人打飞了门牙,浑身使不上力的头目只能扭曲着脸,张着血口大嘴,痛得泪眼汪汪地不停大叫。这种来减轻牙痛带来的痛楚模样,引来一干人奋力仰止的怪异笑声。

“谁,谁,谁准你们笑了。”带着明显漏风的话语让他不得不接受,他的门牙再也找不回来的残酷现实。

“大胡子,你的嘴巴实在不干净,就免费帮你洗洗牙,应该感谢我们才对。”桑雨靠在沧弦的怀里,露出一张过白的脸,噙着微弱的笑意调侃。她的话引来在场的人强忍的笑意再次爆发出来。

沧弦紧了紧手臂,她都伤成什么模样了,却还能那么乐观的笑出来?也许是这样的性格让她活到了现在吧。

“还不赶快给我上。”头目哭丧的麻子脸,强忍着泪崩的痛感,带着哭腔喝止手下的爆笑声。

他狰狞气炸的模样立即引来手下人齐齐拔刀的共鸣,扶着他的手下也跟着拔了刀,没法顾及到他还被他们扶着,便将他扔在了地上。

就这几个不长进的小罗罗,沧弦抬也不抬一眼,扬起飘飞的袖口,卷席起来的颗颗碎石,在他的冷笑间朝他们飞射过去。瞬息听到刀子落地的清脆声响和个个被打中手腕的人嘶哑咧嘴的惨叫声。

“一群笨蛋。”屁股落开花的头目,在这双重的痛楚夹击下,怒火冲天地正想呵斥他们这群开始畏缩的人时,一柄长刀利落地朝他的头顶飞来,刺飞了他的帽子不说,同时还削去了他所剩无几的一撮毛发。

“如果你们也想当和尚的话,大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沧弦冷眼森森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然后放柔了眸光,低头轻柔地拭去桑雨嘴角的血丝,让她清雅的小脸依然美丽白净地陈现在他的眼底。

“大胡子,你要是再不回去泡澡,很快就会毒发生亡,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哦。”桑雨恍惚中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不舍与疼惜。这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她一次次在心底否认,否则再这样下去她会离不开他。她慌乱地避开沧弦的眼睛,隐藏起在心底翻腾挣扎的思绪,对着头目调皮地咧着笑意。

“还不赶快走,告诉你家主子,要是再派人来抓人,我定饶不了他。”沧弦冷冽的目光丝毫不带感情,要是伤了桑雨,叶家寨注定多灾多难。

头目摸摸自己的头顶,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安全的挂在脖子上,逃也似地带着手下的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破庙。

沧弦挖挖耳朵,叶家寨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很爱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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