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市三天了。
柳源是一个工作效率超高的人。出去的这几天，公司由刘一凡全权负责，这是惯例。每次柳源离开海市，不管出国考察项目还是自驾考察山山水水，只要刘一凡没出差在外均是由其代管公司业务。
刘一凡是柳源留学时的大学同学，同时也是公司的副总经理。
此时，刘一凡赖在柳源的办公室磨着柳源给他十天的假期，理由是自己现在也算单身黄金贵族，好不容易与一气质兼美貌、学识兼性情都足以匹配自己的女孩子交往，所以需要一些时间去祖国大西南美丽的丽江培养革命感情。并宣称如果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就称病，人吃五谷杂粮必生百病，生病你也管得着？柳源，我要病了你还强迫我上班？
柳源好笑地盯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请教一下刘总，你哪一次交往的女人不是气质兼美貌、学识兼性情的集大成优秀患者，所以我鄙视你的眼光。对了，最近眼神是不是变得更差了？还威胁上我了，胆儿挺肥哈!”
刘一凡立即作捧心状，“柳总，胃疼，唉哟，我真得去医院了，我走了。”
“行，你去吧，我会电话刘妈妈，说你不舒服，请她务必抽空陪你去，随便告诉她，你对她的规划有了新的领会，也许她的期待马上成为现实了。”
刘一凡一下子跳起来，哆嗦着手指着柳源，“你这个资本家，我加班加点，做牛做马替你干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这个功臣的？你拿着我的短板，可我没老婆也是我老妈的心病你知道吧？只要我和我妈一说，保证我在家里翘腿打游戏，我妈也会电话你给我假，而且不只十天。”说到这里，刘一凡得意的坐下，仰头看着天花板，一付你奈我何的样子。
“好了，好了，就你那身板，捧心还真适合你。对了，你给我的这些文件里，有一份美国MM公司的资料，里面有其公司组织团队来我们公司考察的请求函，你的意见是？”
说到正题，刘一凡立即恢复了作为一个高级管理者的谨慎和精明。“他们的产品以前我们的研发部门就专门研究过，和我们的相比各有其长，目前是美国同类品牌中的佼佼者。你走这几天接到申请函我就研究其管理者背景。公司原总裁布莱尔·埃姆斯已退居二线，现总裁是老埃姆斯的儿子杰克，此人也是个实力派，所学专业就是制造。对了，还是我们的校友，高我们一届。但我不明白的一点是，同类的制造业在中国不只我们一家，虽然照我们的发展势头，我们已然是事实上的龙头，但因为你不张扬的风格，我们并没有刻意宣传过我们的公司和产品。他们应该去北京的凤翔集团考察才是啊，那才是宣传中的中国同类产品的制造业老大。这个中原因我还没理透，也许要等他们来了我才弄得明白。”刘一凡一边说着，一边歪头习惯性地右手拇指和食指搓弹着。
柳源微笑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兼伙伴。这家伙在学校时就显露出了商业奇才的天份。大概是遗传了其母亲的精明的一面，虽然看他什么专业的基础书都会泛泛涉猎，甚至医学的书籍也不落下，为此还交了不少其他专业的朋友，但自己主攻的专业几乎都是五分，这也难怪他妈妈要他自己创业，她愿意出创业资金的原因。可秉承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惫懒理念，刘一凡坚决要求与柳源一起打理柳源的家族企业，他妈妈只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随他去了。在征求了父母的意见后，柳源不顾刘一凡的强烈反对，硬是把自己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中的三分之一以极低的价格转给了他。所以现在的刘一凡是公司的第三大股东。
“回函MM公司，说我们热忱欢迎。请他们把他们的考察团队成员名单传给我们。等这事告一段落，我保证坚守公司，你带上你的集大成女人休假去吧，就这样定了。回你办公室吧，顺便叫财务李经理来我办公室一趟。”柳源摆摆手，一付好走不送的不耐烦态度。
“我就猜是这个结果，反正这次我女人和别人跑了，我他妈就和你过了，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刘一凡作咬牙切齿状，如巩汉林一样单薄的身影向门外飘去。
“柳总，您找我？”公司财务经理敲门进来，看见低头处理文件的柳源，轻声问到。
“我在泉州你打电话说江文琴的事，处理结果有了吗？”柳源没有抬头，继续盯着眼前的资料，这是销售部下个月的销售方案和预计完成目标计划书。
“我已经找她谈话了，告诉她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把握好，就只能换她到别的工作岗位了。”
“这件事不必再和我商量了，你定就好。你比我清楚财务部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一定要遵守财务制度并且要有能力的人才能胜任，出纳的人品更是重要，这个不用我说了吧？如果实在不行，辞了吧。”柳源烦燥地说。
说起这孩子，是柳源被迫招收的裙带员工。这女孩据说是妈妈插队时村长的小女儿，而下乡时村长夫妇对她照顾颇多。妈妈说，现在我们有条件，理应投桃报李云云，硬是给她在上海找了一个出钱就能上的大学，毕业后让她到了公司做财务出纳。
妈妈是最后一批响应号召支边的知识青年，去的地方是离海市很远的贵州。外公外婆一共两个女儿，捧在手心长大。当时妈妈回家宣布要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知识青年应该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时，外婆差点背过气去。出身书香门第的外婆为了阻止女儿的疯狂举动，硬是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戏码，无奈灭不了妈妈的报效伟大祖国的雄心壮志，在外公外婆强行将她关在卧室的第二天，在同伴的接应下破窗逃出牢笼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到了贵州一个少数民族居多的村子后，在家里是大小姐一般的妈妈真是傻了，用当地的话说，那就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要不是善良的村长一家的照应，妈妈就永远离开海市了，当然这种离开，一种可能是嫁到当地当一辈子农民，另一种情况是还活不到嫁人。
村长最小的女儿名叫江文琴。一个一直在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活的小女孩突然到了偌大的上海，一开始别说见到人，就是见着物都是忐忑不安的。记得江文琴第一次来家里时，堂妹柳敏也在。柳敏见到比她大几岁的姐姐很好奇也很高兴，问她，你家是哪里的？江文琴摇摇头表示听不懂。柳敏又问她，你在哪个学校？她还是摇摇头。从那时开始，柳敏总是叫她江鹅姐。柳源问其原因，柳敏说，观其神情，呆鹅一只矣。后来，随着慢慢的适应，江文琴虽然偶尔到柳源家时还是陪着小心，但看其穿着、神情已与刚来时有了很大的不同，说话用词也开始不上不下，现在反而是柳源一家无法跟进她那怪异的思维了。
真让她走吗？柳源于妈妈那一关就交代不了。留下吧，确实为难。实在不行交给妈妈处理吧，柳源想。
目前，公司的重点是拓展国际市场的销售渠道。这是柳源和刘一凡研究了整个同类制造业的情况及整个市场的需求情况后定下的。
从公司人员构成情况来看，最让这弟兄二人自豪的是，自己公司的两个核心团队的人员组成在国内同行业中平均水平绝对居上，这两个核心团队就是制造研发部门及销售部门。
这两个部门的核心骨干人员中有超过三分之一是柳源和刘一凡通过运用自己的全部人脉寻找并高薪聘请。这些年轻人思维超前，敢作敢为。在他们近三年不断的调研及创造性改进下，目前光锄草机在美国市场就占了该类产品百分之四十的份额，竞争最大的国内市场也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两年前，柳爸爸就已经不太过问公司的情况，虽然公司最大的股东还是他，但实际管理权已全部交给了柳源。
对于柳源一年中的几次国内自驾旅游，柳源爸爸妈妈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们没办法阻止。因为柳源告诉他们，这也是国内市场调研的一种方式，必须人真正走出去，新的理念才能带进来。从美国回来后的柳源人确实走出去了，理念什么的两位老人看不见带回来什么，但每年都会带回一些需要赞助的贫困学生的名字和账号，而且这些事情的具体落实都交给了他们。
柳源做的事总体来说都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可唯有一件事是父母一直放心不下的：快三十的他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虽然二老想尽办法，也有老友老同学们主动寻上门要介绍自己的亲戚的女儿甚至是自己的女儿，但柳源这孩子就像脑子少了一个零件，怎么都无法替他装上去，为此二老操碎了两颗玻璃心。
今天是柳源的二十九岁生日，二叔二婶都来了，连同柳敏也向系里请了假。江文琴也在受邀之列，大概吃饭时间会到。虽然柳源对过生日这种事无所谓，但老人们可年年把这当一件大事来抓，自己的生日如此，柳敏的生日也是如此。
“哥，我介绍我一个学姐给你认识好不好，绝对优秀。我向他介绍过你的情况，人家很想见你。不是我要夸你，撇开你目前的身份，光你那外表那气场，往我们学校门口一站，那绝对是一大风景，绝对多少美眉都想投怀送抱啊。要不，哥，今晚你送我去学校吧？你还没去过我的学校呢。”柳敏坐在柳源卧室的落地窗旁地下，光着脚，一边研究着涂着宝蓝色指甲油的十个脚指头，一边不时抬头看看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柳源。
因为老一辈两兄弟的感情特别好，延及到下一代的柳源和柳敏同样有很深的兄妹情谊。柳源还有一个表妹，但因为从小就和二姨二姨父去了澳大利亚，所以谈不上亲近。柳敏从小爱粘他这个哥哥，只要有空就会往这边跑。
“小敏，再说一次，别管我的事。我俩有代沟，看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我？我很忙，你别添乱。”柳源盯着手中的书没抬头。
“别看了，哥，陪我说会话好吗？要不我告诉你我的择偶标准好吧？”柳敏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一下子洋溢着光泽，刚刚过耳的柔顺短发衬着圆圆的脸蛋显得十分可爱，式样简单的印蓝花白底衬衫及牛仔吊带短裙显得她修长而又干净。她光脚冲到柳源的旁边，眼看就要坐下，被柳源轻轻一推，“开门去，没听见门铃响啊。”
“好的，一定是阿鹅姐姐来了，嘻嘻。”柳敏一边说一边穿上拖鞋跑去开门。
“哇，太丰盛了！”当菜全部上齐，大家就坐时，柳敏大叫：“我过生日时也要这么丰盛，我妈妈就是没有大娘能干。哥，敬你一杯，祝你又向大叔级别迈了一大步。”柳敏笑着开了头。
“源源啊，明年的生日二叔希望多一个人，多两个最好。”二叔举杯笑说道。二婶也举起杯附和点头。
柳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多两个，哥哥要带两个女朋友来吗，爸爸妈妈你们好前卫，赞一个！”
“你这孩子，想哪去了？我们的意思希望你哥再带上一个小宝宝。”柳敏妈妈敲了一下柳敏的头。
推杯换盏中，柳源妈妈看着江文琴问道，“小琴啊，你爸爸妈妈还好吧，假期你回家时我们托你带去的衣服合他们穿吗，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什么样子了。”
“阿姨，他们还是‘酱紫’，没太大变化，当然了，和三十年前你们在一起时系没法比的哪？”黄色大波浪披肩长发的江一琴答腔到。
“?‘酱紫’是什么？”柳源妈妈不解。
“大娘，‘酱紫’就是‘这样子’，这是港台普通话。”柳敏笑着替江文琴解释道。
“小琴，要学讲普通话还是学大陆的好，”柳源妈妈不赞成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全去模仿那些港台的，可就没人想过，他们也想讲好的，只是他们没有我们学好普通话的条件。还有小琴你的眼睛有点怪，怎么回事，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那是美瞳，我们学校也有人用。”柳敏又抢先回答。
其实一到饭厅，柳源就看见了怪异的江一琴，要不是妈妈坚持，柳源是不愿意在自己生日全家团聚时见到外人的。要多来几次，不知她又会在公司如何宣传她是家里的座上宾了。正好，吃完饭趁江文琴在，私下和妈妈说说这事。
“什么，你要辞了小琴？”在柳源的卧室里，妈妈小声地责问。“不行，你让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孩子去哪里？那么大个公司还养不活一个人？你当帮妈妈吧，我不好和她父母交代啊。换一个不重要的地方让她呆着，我不同意辞她。”妈妈很坚决。
“妈妈，她动不动就请假，别人又不好管她，公司需要正规管理。要不让她到家来陪你们吧，工资照发？”柳源头大地说。
“我会和小凡说，找一个人好好带带她，自己有公司不让她进，难道妈妈还要为了给她找另外的工作求别人？在家照顾我们也不行，别让你江大叔认为我们接他女儿来是为了给我们当保姆的。”
门开了一条缝，小敏探头说道：“大娘，我们先走了，学校晚上要查的。”又对柳源说道：“哥哥大叔再见，找时间和我学姐约会哈，嘻嘻。对了，我们顺便送送阿鹅姐姐。”
热闹过了，夜已深了，穿着睡衣的柳源突然想打电话给郑箐。柳源以为会很快忘记这个女人，可不知道怎么的，总会不时想起她。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天地间唯她一人而已的洒脱，想起沙哑着嗓子准备出行时的利落，想起谈笑间灵动的双眼，想起天地混沌时际如梦如幻似将消失的身影。
柳源试着发了一条信息：“郑箐，你还好吧？”
一分钟，五分钟，半个小时过去，没回应。我好像病了，柳源如是推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