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了厚厚的林子，为隐藏在林子中的茅屋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魅影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裹，在林子中迎着光光前行。脚踩在树叶上响起一片“沙沙”声，这声音听得魅影心安，继而想起了那晚在王家菜行，又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一个疏忽差点连命都给弄掉。若是他王掌柜真知道《花凉百剑决》的下落，不早就出手换回银子与玉儿远走高飞了，何必还要窝在菜行里夹在歃影盟与白鲨帮中两边受气？
魅影走到茅屋门前，用手重重拍了几下木门。
门开了，一个毛头小子立在他面前。那小子长着一颗硕大的脑袋，仔细看去，脸上皮肤如枯树皮般苍老，倒像个小老头儿似的。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盯着魅影。
魅影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怪物”，开口问道：“毛阿婆去哪里了？”
“你吃蘑菇吗？”小老头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而混浊，似一般老人开口那样，全然没有孩子说话应有的清脆。
魅影几乎能肯定，眼前这人定是个发育不良的畸形小老头。
魅影从没有见过这个畸形小老头，不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茅屋里，而茅屋里本来该出现的人却不在。
魅影故作平淡地问道：“什么蘑菇？我是来找毛阿婆的。”
“咳——我娘病重了，不能来迎接客人，娘说，若是有人敲门，便问他吃不吃蘑菇，若是要吃，就让我把人带进去。”
“你是毛阿婆的儿子？”魅影半信半疑，缓缓将手移到腰间，捉住了剑柄，对眼前自称毛阿婆儿子的人说道：“有蘑菇吃，自是要吃的，带我进去。”
毛阿婆的儿子将魅影引进屋内。
屋内一股腐朽破败的味道，霉气扑鼻。
在昏暗的光线里，魅影一眼瞧见毛阿婆，她只露出一个花白的脑袋在外，身子蜷缩在一床破被褥里。
魅影不曾想，才几日不见，毛阿婆竟落得如此光景。
“毛阿婆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还生龙活虎的嘛……”魅影顺手将手中包裹重重摔在毛阿婆所躺的一块木板搭成的简陋床上，又向前移了几步，看到蓬如草堆花白头发下的那张脸是熟悉的老脸时才彻底放下心来。
是毛阿婆没错。
毛阿婆剧烈地咳嗽两声，喘着浓重的气，“老身……老身前几日感了风寒……未及时用药……岂料越来越严重……才吃了一副药躺下发汗……”
“那看来毛阿婆得注意身体才是——东西我都带来了，你要不要清点清点？”魅影的目光投向黑色包裹。
“不……不用了……”
“即使如此，我便走了，若毛阿婆您有合适的货物还是按老法子联系我……”
“是……您慢走……老身不送了……”
魅影临行前又将屋内扫视了一遍，才慢慢退出去。
毛阿婆的儿子关上了房门。
毛阿婆所盖的被子下突然拱出一团，接着钻出一个侏儒。
侏儒将顶在毛阿婆肚子上的匕首收回腰中，与所谓毛阿婆的畸形小老头儿子相视一笑。
“死老太婆，还算你识趣。”畸形小老头将黑色包裹抱起，飞快地解开，黄灿灿的金子映入眼帘。
“啊！发财了！”
畸形小老头将金子抖落至地，将空了的包袱远远丢开，匍匐在地上亲吻着那些黄灿灿的金子。
侏儒见状，也跪倒在地，将一锭锭金子放在眼前细细观看。
“大哥，还是你聪明，扮成这老太婆的儿子也没让那人怀疑出来。歃影盟的人也不过如此嘛……”
畸形小老头得意地笑笑，“你也不瞧瞧你大哥是什么样的角色，在咱们白鲨帮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只要你听大哥的话，大哥保你有享不进的荣华富贵。”
侏儒看了床上的毛阿婆一眼，道：“这老太婆怎么处置？还点了穴道呢！”
畸形老头儿猛拍了下脑袋，“呀，坏了坏了，正事儿还没办妥呢！刚才正想审问这老太婆，那歃影盟的人就来了，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老头儿说着回过头去，对着床上的毛阿婆吼道：“死老太婆，老实交代，歃影盟的人都从你这儿做了什么交易？你不过是个接生婆，难不成歃影盟的人从你这里买孩子？”
侏儒趁畸形老头儿没注意自己，偷偷将一锭金子塞进怀里，正准备拿第二锭的时候，手被抓住。
“老弟，你这是做什么？”畸形老头儿阴阳怪气地冲他笑。
侏儒一脸尴尬之色，支支吾吾地不知怎样狡辩才好，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一想到此，莫名有些兴奋和紧张。
“大哥，小弟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他娘的废话！快讲！”畸形小老头儿边说着从侏儒怀中将那锭金子给摸了出来。
侏儒心里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嘴上却还得顺顺利利地讲下去。
“大哥，你说这次帮里派咱们出来咱们也捞不到啥好处不是？就说这包金子吧，若是被帮里的人知晓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份儿？依我看——”侏儒说到此故意停住，脑门上挨了重重一击。
“瞧你那点出息！你怎么想的我做大哥的还不清楚？实不相瞒，我也有此想法，咱二人把这金子私吞了，你想说的是不是这？”
“神了！神了！”侏儒一脸崇拜地看着畸形老头，“正是如此哩！大哥，咱二人把这金子私吞了，而且从今以后，那破白鲨帮咱们也别回了！老子早就受够了！”
畸形老头儿看着手舞足蹈情绪激动的侏儒，脸上泛起了红光。
“说得对！老弟！咱们不回去了！回去也是尽受欺负，有了这些钱咱们做什么不好！走，咱们现在就潇洒去！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
“走！”侏儒兴奋地挽上畸形老头儿的手，二人将金子重新用黑布裹给装上。
“等等——大哥，这老太婆怎么办？还问不问了？”
畸形老头儿嫌弃地看了毛阿婆一眼，道：“还问个屁！咱们不要再管这摊烂事儿了。就让她继续躺着吧，穴道没人解，她若是命大倒也能挨过这几天，不过到时也是半死不活了。咱们快走罢——”
“走！”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侏儒和畸形老头儿呆愣在原地。
“你……你……你没走！”畸形老头儿看着依门而站的魅影，说不出话来。
魅影提着剑，将手放在一边门框上，彻底将门堵住。
“你们都没走，我怎么舍得走呢？”魅影笑道。
“你……你都知道了？”侏儒连连往后退。
“知道什么？知道你们是白鲨帮的人？还是知道你们要做白鲨帮的叛徒，要逃跑？”
畸形老头儿强迫自己对上魅影的眼神，做出很镇定的样子，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你想怎么样？”
魅影冷笑一声，“不怎么样。倒是你们，从毛阿婆口中问出什么了？”
侏儒正准备回答，畸形老头儿忙捂住他嘴，似笑非笑地看着魅影。
“我懂了，原来你是担心我们问出有利线索，难怪你迟迟未走，不过我倒是很感兴趣，你是何时看出端倪的？”
“简单得很。毛阿婆向来爱财如命，我让她清点清点，她居然不为所动，这一点很是蹊跷，不过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个侏儒会躲在被子里。”魅影环视着屋内，“另外，不知你们注意没有，这屋子里全无一点熬过药的痕迹，而毛阿婆她却说她刚服了药，这不是在说胡话么？”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你们歃影盟和毛阿婆之间那些勾当我们一清二楚，要想我们闭嘴嘛也简单得很，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哦？你要什么诚意？”
畸形老头儿晃了晃手中的包袱，开口道：“再来一包。”
“哈哈，口气不小啊！”
“那是……”畸形老头儿嘴角绽开一丝笑，不过没有笑开。
他永远都不会笑了。
因为魅影的剑已经插在他胸口。
畸形老头儿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扑通”一声倒地。
“本来还有心放你一马的，偏偏一心寻死。”魅影轻描淡写地说着，将剑从老头儿胸口抽出。
侏儒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饶命啊大侠，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是骗你的，饶命啊，饶命啊……”
魅影将带血的剑在老头儿身上蹭了蹭，然后将剑入回剑鞘。
“很好，你是个诚实的人。饶你一命可以，但放你却是万万不行的，歃影盟还缺些做苦工的奴役，就带你回去吧。”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侏儒又不停地磕起头来。
魅影走向毛阿婆的床边，将她穴道解开。
毛阿婆面如死灰，跪倒在魅影面前。
魅影淡淡说道：“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你要到别处安顿。”
“谢公子不杀之恩。”毛阿婆颤颤巍巍地站起，又朝魅影深深鞠了一躬。
“你们把这里清理了。”魅影说着朝门外走去。
太阳升得更高了，厚厚的林子镀上一层金。
魅影在庆幸，庆幸白鲨帮又比歃影盟晚了一步，庆幸他还能看到今天的阳光和明天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