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会完结后,潘淑蕉、潘淑苗、潘淑茄三个回了各自的家,潘淑禾趁天未黑,到了自家的自留地里,翻一小块地,想过段时间种点儿白菜。一个十四岁多的小姑娘,也真是为难她了。潘淑禾的母亲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明知自家的承包田是无法耕种的,就把承包田转租给别人种,她家得一点儿租金。
潘淑禾的母亲一人在家里孤身枯坐着,她在脑子里复盘她的女儿们的卦底。她和潘淑蕉、潘淑苗、潘淑茄的卦底是一个比一个悲惨,为什么独独潘淑禾的卦底跟她们截然相反呢?
她想,会不会是潘淑禾的尾巴在作怪呢?自从潘淑禾出生以来,家里祸事不断,如果偷偷把她的尾巴剪掉,家运会变得昌盛吗?可是她又想到,在潘淑禾出生之前,家里的男人也是不够健壮,十分的闶阆。她并不忍心对潘淑禾下手。
所谓“病急乱投医”,潘淑禾的母亲想起一个人,米阴阳,她原来并不敢苟同的米阴阳。可是现在,她很想向他问卜问卜。算命人找算命人算命,这事儿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再说,外人有谁会想到她请米阴阳来做什么呢?
潘淑禾从菜园回家后,瞎眼老娘就将她的想法对潘淑禾说了,要她明天去一趟米家埠,就说请米阴阳来唠唠嗑,别的不要多说。她相信米阴阳会给她一个瞎了眼行动不便的老女人一个面子的。
第二天,潘淑禾依母亲所嘱,到米家埠请来了米阴阳。米阴阳心里已经将潘淑禾的母亲所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在快到五里沟时,他将一应行头都装入了他的搭链里,骑着小毛驴直接进了潘淑禾家的门。
潘淑禾的母亲与米阴阳寒暄了几句,把米阴阳让进堂屋里的上座上。她虽眼盲,但听力和嗅觉都在发挥着超常的作用。话说到后边,潘淑禾的母亲就说明了心里的一些想法。
米阴阳说:“老妹子你客气了,都是同行人,一样都有不顺之处哪。都说算命人算不了自己的命,谁又能说出什么闲话来呢?”
潘淑禾的母亲问:“那,依你看,我家的蹊跷事儿,会不会跟宅子的风水有关呢?还是只跟人的八字相关?”
米阴阳说:“我出去瞧瞧,我出去瞧瞧。”
米阴阳捻动长胡须,蹒蹒跚跚出了屋门,潘淑禾的母亲在自己家里像个明眼人似地紧跟着。
米阴阳站在院中央,睁大他的阴阳眼,只见他那只独眼一闪一闪的发出光来。他啐了一口,小声地对潘淑禾的母亲说道:“呔,这院子阴气忒重了,肯定阴盛阳衰哪。”
“我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潘淑禾的妈说。
“唉,阴盛阳衰。”米阴阳叹道。
米阴阳的小脑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摆动,牙关紧咬,独目圆睁,眼光雪亮,眼珠乱转,似要搜出这院落里藏着的妖魔鬼怪。他复又进了屋,悄声对潘淑禾的母亲说:“老妹子呀,我说话你可别嫌难听。你家这屋基呀,是座阴宅,你家在上,阴宅在下,阴气上升,自然就克阳气。”
潘淑禾的母亲想,几十年前盖这屋时,并没听说这地方有坟窟啊,再说,当时也是查勘过的,她自己还亲自念过咒语,心想这米阴阳是不是故作深沉来显高明呢?于是就问:“你说,可有解法?”
米阴阳说:“当然有啊。”
他不让潘淑禾和她的母亲发出声来,像是要她们与他一起倾听天籁似的。过了好久,他坐到一把椅子上,闭着眼睛,咕咕哝哝地念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一会儿过后又越来越小,终至没有。连潘淑禾的母亲也没听明白他念的是何方咒语。他身体端端正正地坐着,但看眼和嘴巴却像在睡觉。潘淑禾的母亲和潘淑禾没敢惊动他。
忽然,米阴阳大喝一声:“何方鬼怪,给我从实招来!“
紧接着米阴阳又念起了咒语,一会儿又低下去,又忽地高上来,如此反复。
潘淑禾的母亲心里对米阴阳的这套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就追问:“镶解之法呢?”
米阴阳说:“不用怕,按我说的办,保管你们驱祸免灾了。”
淑禾的妈赶紧再度过问究竟,她故意问:“要搬家吗?”
“不用。”米阴阳说。
“那怎么办?”
“把院子里的树统统砍掉。”
“哦,哦。”
“把房顶戳一个大窟窿,越大越好,让阳光照进来,不管刮风下雨,都不能堵,阳在上,阴在下,以阳克阴,鬼们自会将阴宅迁出去的。不要忘了,不多不少,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还有,在院子里挂两个大红灯笼,天黑点到天明,不多不少,也是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哦,哦。”淑禾的妈应道。
“还有……”
终竟是自己请来的神,潘淑禾的母亲不能不客客气气地接待米阴阳,还留了午饭。当她要送他礼物以示答谢时,米阴阳却是坚决地拒绝了。
米阴阳走后,潘淑禾的妈心里越想越觉得米阴阳说的话太不可信。可是她转念一想,万一他要是个乌鸦嘴说中了,按他所说的法子一试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不伤筋不动骨的,不就是添些麻烦吗?
于是,潘淑禾的母亲央人把大树砍掉了,房屋掀掉了半个盖,大红灯笼高高挂。之后,她就在潘淑禾的引领之下开始赶集出摊为人家镶治灾祸了。也真是天公对她家作美,这地界遇上了干旱,两个多月只落过一场小小的毛毛雨。
在这七七四十九天里,潘淑奎的咳嗽曾经停歇过一时片刻,潘淑禾的母亲倒是真希望米阴阳生了一张乌鸦嘴。可是不久后就又出现了反复。
当七七四十九天刚好过完时,潘淑禾的母亲却听到潘淑奎一阵很剧烈的咳嗽和二儿媳妇的大呼小叫,她像个明眼人似地急急地赶了过去,好在潘淑奎很快缓了过来。可是,十几年从未沾过病灾的潘淑禾竟然病倒了,周身发烧,烧得直说胡话。
潘淑禾的母亲不得已请来了医生,给潘淑禾打了针,吃了药。可是一无用处。
夜里,潘淑禾躺在她的身旁,像个小火炉一般地灸烤着她。她伏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潘淑禾的身体,不经意摸到了潘淑禾的尾巴,灸热得像一根烧火棍儿……潘淑禾的母亲忽然间两手发抖,她想,会不会是它在兴风作浪呢?要不要在潘淑禾昏迷不醒之时剪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