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彩云面上一红，双手在衣袖中渐渐紧握成拳，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她终是忍不住愤然道：“主人一年一年地将人往内廷中送，耗费十数年的心血，才苦心经营到今天的局面。结果，就被你轻轻松松握在手中。你自忖，可能担得起？”
王素心倏然转头，一直平淡的面容瞬间狠戾起来。两只眼睛就像藏着雪亮的刀剑一般，逼得傅彩云不由自主地气势一弱。
“我当然担得起。”她低低地，却也沉沉地道，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压在傅彩云的心头，“能为主人成事的，只有我。”
“至于你。”
王素心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一步。傅彩云又不由自主地跟着退后一步。虽是同王素心从幼年时便已相识，但因她很早便被安排入宫，至王素心采选入宫，两人业已十四五年不曾相见。在她的记忆中，王素心还是那个不怎么说话，虽有不满也不敢显露太多的怯弱幼女。这是第一次，她忽然看到这样一个王素心。
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虽然王素心仅仅是上前了一步，傅彩云还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她强忍住自己还想后退一步的冲动，色厉内荏地冲着王素心挺直脊背。
可是换来的，也只有王素心依然带着些微轻蔑的浅笑：“你只须老老实实，依照我的吩咐行事便了。”
“这一回，当是我最后一回容你放肆。”她说，“再有下一回，我便要照规矩行事。”
傅彩云登时打了一个哆嗦。所谓的照规矩行事是什么样的下场，她再清楚也没有了。她看着王素心的眼睛，知道王素心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傅彩云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低头：“属下知错，绝无下回。”
王素心满意地转回眼珠。
“我之所以盯紧了蔡金桂，自然是有道理的。”她说，“你和她也是打过交道的，难道真没瞧出来？”
傅彩云一怔，面色泛出微红。低着头，压着声音道：“属下的确不知，敢请王姑娘示下。”
王素心也不指望傅彩云立刻就对她服服贴贴。陈年宿怨，哪有那么快就能转化。先是知道畏惧她，便也够了。往后用得着傅彩云的地方还多得是，加之傅彩云的资历也不容小觑，毕竟比她先服侍主人、先入宫，便也不想逼迫太多。因笑道：“你再好好想想，蔡金桂，可是大有来头啊！”
傅彩云得着提醒，心念蓦然一动：“难道她竟是……”
王素心瞧了瞧她吃惊到变色的脸，便知道她是真明白了。
傅彩云顿时又窘迫又泄气。这么大一个敌人就在眼前，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她……真是差了王素心一截么？
不。
王素心才是待在崇光院，与蔡金桂朝夕相见的人。自然比她更容易发现蔡金桂的可疑之处。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还是乖觉地道：“还是王姑娘体察入微。似此，这蔡金桂是必须要除的了。”又道，“只是连番不成，恐怕她心中也要生疑，再下手不那么容易了。”
王素心便也放软了口气：“此次崇光院里的动静也确是闹得大了些。想不到还因此惊动了惠妃……算蔡金桂走运，只得暂且放她一马。大家都先过些安生日子，也好趁便从细谋划往后的事。”
“说起惠妃，”傅彩云小心地道，“惠妃对王姑娘似乎青眼有加。”
王素心也不隐瞒：“惠妃想将我收为己用。我也乐得顺势而为。”
傅彩云：“这么说，巫翠萍、马芸儿之死，惠妃对王姑娘的说辞深信不疑了。”
“那也未必。”王素心淡淡地道，“惠妃精明强干，任何人任何事，她不会全信，也不会全不信。”
傅彩云微微蹙起眉头，一半惊诧一半疑惑：“那她还敢将你收为己用？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王素心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话说得好听——世上本就没有全心全意的相信。相信总要有凭有据，而怀疑却可以无凭无据。”
“倘若都要相信的人才能用，还有几人能用？”她望向王素心，“就如你我二人，我不曾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你也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可是，我们不还一样牢牢地绑在一起？”
傅彩云默然不语。
“我对惠妃是有用的，”王素心道，“只要我能一直让她这么觉得，她就会一直用我。”
傅彩云低声道：“那属下就提前恭贺王姑娘了。有惠妃的扶持，不出几日，王姑娘就要搬出崇光院了。”
王素心也如此深信。
不出旬月，傅彩云的恭贺就兑现了。略略意外的是，除王素心外，还有蔡金桂也一道晋为采女。两人还一同搬入了凝云阁。
消息传到沈婉儿、杜吟雪耳中，自是欢喜非常。唯一可遗憾的是，蔡金桂不能来凝烟阁，否则她们三个人正好团圆。沈婉儿略陪了杜吟雪一会儿，便告辞出来，背地里和青梅再说两句。玉丁香的事暂且没有下文。青梅小心行事，既没让杜吟雪再受荼毒，也没让她察觉出不妥。沈婉儿嘱咐道，敌不动，我便不动，背后之人来头不小，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还是保重为上。青梅无有不应。
沈婉儿回到自己屋中，尹墨香早备得她爱喝的茶水，殷勤地送上前来。
沈婉儿笑了一笑，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便放下了。
尹墨香有点儿惴惴地问道：“姐姐，可是我没沏好？这就重沏一盏来。”
沈婉儿笑道：“我不渴。”
尹墨香便没说话，但眉眼间仍是不甚轻松。
沈婉儿想想。莫非是这些日子，多把春华带在身边，所以尹墨香……便笑道：“我就是再喜欢，也不能总是吃这茶。”
尹墨香连忙道：“姐姐想吃什么茶，我这就去换。”
沈婉儿随口道：“这两日燥得很，就吃点儿菊花茶吧。”
尹墨香一口应下，忙重新换了一盏菊花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