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怔愣也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有一人把坐在地上的我拉了起来。
他声音温润，虽然是厉鬼，但不足为惧，“女施主，您还真有意思。尸体是您让她起来的，怎么又会被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眉目含笑地看着我，温柔浅浅。
叫我女施主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眼前的这一只，就是刚才见过的青爻。
只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尾随我，走到了这里。
不过他刚才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到底是在嘲笑我，心里憋着不爽，我赶忙拍拍地上尘土站起来，“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告诉你，我才没有被自己要赶的尸吓到。我……我只是脚下打滑，站不住，所以才跌倒的。”
我支吾着，替自己辩解。
就虽然这解释还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总比青爻误会我得好！
“是，是，是。”青爻点头，一连说了三个是字。但我不觉得他是相信了，总归是在敷衍我。
不过他又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圈，特别认真地补充到。“只我没有想到，施主您竟然是赶尸人，这么算来我们应该是同道中人，真是失敬失敬。”
我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就我这样的半吊子，就算真是和人同行，估计也是拖后腿的那种。
更为关键的是，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
但没有想到青爻误会了，误会我脸上的尴尬是不想与他为伍，毕竟他已经死了，做了厉鬼，也不再是走阴人……
他竟自嘲地笑笑，脸上多了些无奈。“也是，我现在只是留恋人间，不愿意开的魑魅魍魉，女施主不愿意与我为伍，也……也在情理当中。”
天地良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世上大部分的走阴人都不愿意和厉鬼为伍，说句不好听的，是有些沽名钓名。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会依着自己的世界观去分辨善恶，去选择信任的为伍，哪能一竿子打死？
再说了，人青爻救过我性命。
所以赶忙解释，青爻也勉强相信我的话。只笑了笑，感慨他有些敏感了。“如此，倒是青爻唐突了，还请女施主不要见怪。”
他吧，一口一个女施主的，简直……
简直把我捧上了天！
只能点头，心虚地冲着他笑了笑。
“你可以叫我小秋的，女施主女施主叫的，好像我一把年纪似的。”我挠了挠脑袋，抱怨了句。“不过不说了，我得给张妈赶尸了。还得赶在吉时送她回去，入土为安。”
如果青爻要闲聊，我们可以换个时间，现在比较忙呢。
“我陪你一起吧。”他的答案倒让我意外，不过并不过分，我想了想，便是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我们一人一鬼一具尸体上路，就幸亏现在是晚上，我们这边又是荒郊野外，不然被人看到，只怕心脏都得吓得不会跳了！
我是第一次赶尸，没有什么经验，得谢谢青爻跟着，没有想到他个和尚，竟然对这些东西也很了解，我有什么弄错的地方，还幸亏有他提醒，不然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当然我也听到青爻在吐槽，大概是说我做什么赶尸人，怎么这不知道，那不知道，就一点都不专业，连他这半吊子都不如。
恩……
我觉得青爻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我的确不如他，而且他也着实谦虚，就他的水平说大师都谦虚，反正我从未见过如他那般的半吊子。
他明明什么都会，凭什么做半吊子？得像我这样的，才能配得上那样的称号。
“我们在往前走二十多米，就到了要安葬张妈的地方了。那地方隐晦了些，我跟着不方便，所以你得自己走了。”青爻面露为难，说话时有轻咬唇瓣，说话也是字斟句酌，显然在考虑怎么说才合适，不会伤害到我弱小而容易受伤的心灵。
不像某些家伙，说话倒也是会字斟句酌，但都不是想着如何顾忌到我的感受和体会，分明是盘算着如何往我的心尖上捅刀子……
所以人和人的差距很大，鬼和鬼的差距也很大。
不过想到乾元，想到他为了我挖掉的眼睛，心头还是莫名一疼。
脸上也多了一抹悲戚。
我这当然不是为了青爻，可他却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是我的错，小秋这是第一次赶尸，能够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我第一次驱鬼的时候，握着盐的手都在发颤，只差没有屁滚尿流了。”
所以，他是在夸我？
我就扯了扯嘴角，瑟瑟地冲青爻笑笑，打不起精神地解释说。“我谢谢你送了我一路，也给我说了很多赶尸的规矩。您刚才说得也对，往前的路是得我自己走了，我们就此别过。”
青爻点头，再是对我拜了拜。
等到转身之后，我非常无奈地吐了口气。其实跟着青爻可累了，不但要谨言慎行，而且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好久，就怕自己一句话没有说对，却是把他唐突了。
那模样实在太累，现在青爻走了，我也可以轻松些，不用顾忌太多。
便是心情大好。
我把张妈送到了指定的地方，那里停着一口新做的棺材，还挖好了一个大坑，显然是用来把棺材埋起来的。不用说，这一定是刘叔安排的。他知道我一个弱女子送张妈回来，肯定没力气再弄这么大的一个深坑，所以事先都准备好了。
我一直觉得刘叔那样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现在想想，我却是错看他了，他挺细心得嘛。
我把最后的经文念完，再是默默地看了张妈一眼。“我知道你可怜，也知道你在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舍不掉的，但这些到底都成了过去，不如尘归尘，土归土，无需太执拗。”
张妈一直低着头，却在听到我说话之后，默默地将头抬了起来，面容哀切地看了我一眼。
她这一路上，做僵尸都是行尸走肉，没有任何表情，此刻我却看得清楚，那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便如刀子一般地往我心头剜了下。
“我……”犹豫着，也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什么。
“快……快逃！”她却突然，也是莫名其妙地，扔了两个字劈在我头上！
逃？
为什么？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就被张妈以手掐住脖子，她用手卡住我的脖子，眼中凶险。
尸变了？！
我惊得不行，哆嗦得连说话都不利索。
可不应该呀，因为尸变必须有几个大的前提，像是尸体需要在阳光下曝露，也需要受到某种巫术的驱使……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
张妈伸出长长的，尖尖的獠牙，却是一下往我的脖子上落，要把我的脖子咬断！
我往后退了退，一把将她推开。
要活命，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张妈身子一软，虚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只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会用他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
似乎要，把我一口吞掉。
可又和那些想要吃我大补的小鬼不一样……
她没有灵魂，似是一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身后，有簌簌的声音响起。
我慌乱回头，看到青爻站在不远处，悠悠地看着我。他……他没有走，那……那简直不能再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张妈的对手，但见到青爻之后，那叫一个高兴，连忙冲着他手舞足蹈，招呼他过来。
但青爻只眉头一皱，停在原地。
他那模样，似乎在琢磨别的事情，只如一个旁观者一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我心，却是一凉。
我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身上还揣着之前青爻给我的，说是为了纪念以前的寺庙，而备下的长明灯。他托我回去，把灯放在那地方，说是做个念想。
他那时言辞恳切，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点头应许。
可那盏灯现在却发出异样的光芒，伸出无数的藤蔓，将我紧紧缠住，也是裹得紧紧的，挣脱不得。
“你，早就盯上了我，对不对？”
青爻身子一颤，眉目有紧紧皱成一团，但到底没有反驳我的话。
“果然呀，你和之前缠住我的厉鬼一样，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继续冲着他破口大骂，他眉头紧锁得更厉害了，但还是没有为自己分辨一句。
而我所有的话，都如打在了海绵上，竟似没有半点回应。
青爻他……
“你不用问这个木头，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如果你先知道，我倒是可以给你说说。”我竟然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张晓从远处暗暗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咧嘴，却是冷冽地冲我笑笑。
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有冲我轻轻点头，眼眸处竟似多了抹嘲讽。“狄小姐，您看，我们又见面了，不是？”
我瞬间明白，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张晓苦心积虑，布下的局。
我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张晓悠悠地看了我一眼，眼眸里竟是得意，说话也是猖狂到不行。“你们不是在找我吗？那也不用各种费神，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