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神，自然会变老。”奶奶倒是豁达，我有种错觉，就奶奶平时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看着特别超然于物的模样，但是现在和亡魂聊天的时候，竟然有了一抹少女任性的娇羞，眼睛里的光彩，也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就她刚才的语气，竟然有那么七八分地，是在撒娇。
奶奶以前，应该很爱很爱他的师兄吧。
奶奶嗔怪了一句，又是继续往下说。“我是人，我会老，不像你，就算亡魂常年躲藏在活人的身子的里，老去的也只是驱壳，灵魂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
奶奶是有瑟瑟的轻笑，轻轻摇头。
这笑容虽然浅淡，但真的直击内心。那只小鬼怔了怔，从棺材上跳了下来，非常认真地伸手托起奶奶的下颚。“朝雨，你知道的，我是为了你。你当初说过，要和我一起过奈何桥，一起走望乡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要寻着一副又一副的身子，在不同的肉身中穿梭，而不是安安分分地投胎吗？”
奶奶默默地把脑袋别了过去，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可是，我已经忘了。”
“不，你如果忘记了。就不会来找我的。不会。”亡魂不甘心，他紧紧地握住奶奶的手，眼睛充斥血丝。“朝雨，你也没有两天可以活了，我们能一起死了，能一起过奈何桥，能一起下地狱。你，高兴吗？”
我觉得他大抵是疯了，就不可能有人会为了这事情高兴的。
就果然，他被奶奶拒绝了。
“我不高兴，而且你知道的，我找到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我已经找了你很久很久，你藏匿在人身的本事了得，这次还是你主动，写了信送了信物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藏在了安老爷子的身体里。”
“你也知道那事情是什么，你这些年躲着我，不就为了这个吗？”奶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也说我没有几天可以活了，那这事情，就不能拖了。”
“你可真无趣呀。”那亡魂轻叹了口气，“所以，那丫头知道吗？”
我应该不是他口中的那丫头，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还是一脸懵逼着，他们说的我都不懂，且都不能接受。
我最不能接受的，他说奶奶还有几天可以活……
我的奶奶身子健康着呢，所以，不可能！
我不能接受，也是手上一滑，拿在手上装着浆水的罐子落在了地上，砰得一声，把奶奶和亡魂都惊到了。亡魂二话不说地，散开逃走了。只留下奶奶，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连忙蹲下身子，收拾散落一地的浆水，奶奶是默默地看着我，缓缓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在心里狠狠地埋怨了自己一通，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就不应该呀。
我偷听到了不能接受的秘密已经很不幸了，只没有想到还被奶奶发现了，那……那我要怎么办呢？
奶奶走到我的身旁停了下来，我一抬头就能对上她那张老态龙钟的脸。
“那个，我看灵堂这边没有浆水，安皓他们对流程什么一窍不通，所以送了过来。我……”努力地岔开话题，甚至说要去食堂再取一碗。
“起来吧。”奶奶拿我挺没有办法的，只能微微摇头，把我扶了起来。“浆水你晚些时候准备吧，反正……反正老爷子之前就没有，现在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地补充。”
我点头，但又觉得奶奶话里有话。
我的奶奶，她一向非常率直、敢当。性格比较直，很少有兜圈子的意思。“小秋，刚才我和那小鬼的谈话，你听到了多少？你从哪句话开始，听到的。”
我很清楚，就如果这时候说自己没有听到，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也没有道理相信，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看了奶奶一眼，稍微一顿往下说。“我，我从你叫他，师兄开始，就……就听到了。”
我之前话憋在心里，是各种不舒服。只说完之后，莫名轻松了些。
奶奶怔了怔，竟是瑟瑟地冲我笑笑。
“让小秋看奶奶的笑话了。”她有轻轻瑟瑟地一笑之后，再是继续往下说。“或许我应该给你说实话的，而不是想着瞒着你，到底兜不住。”
“奶奶，其实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的。”我连忙反驳了句，我愿意当成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保证以后不会在任何的场合提及到……我言出必行，奶奶不用担心的。
只奶奶远比我想象得更豁达一些，只冲我轻轻摇头。“小秋，不用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也不用再佯装不知道。守着不能知晓的秘密终究是痛苦的，我不说，我们两都会很痛苦，而我说出来，于我，于你，都是放松。”
奶奶的语气非常决绝，并无一丝一毫的迟疑。
她很豁达，索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我说了通。刚才那亡魂是奶奶的师兄平远，他很有本事也很有能力，奶奶年轻的时候非常迷恋他，两人热恋的时候，平远死于一场意外。之后灵魂不愿意去到地府投胎，而是选择在不同的肉体里穿梭逃避，继续活在这世上，即便换了肉体也要和奶奶继续在一起。但这实在太累了……
找寻合适的身体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年轻力壮的身体不是最好的寄居。平远能选择的，多是些上了年纪、行将就木的身子，然后附身在上面，以亡魂的方式接受那具身体的残破和衰败，严重的时候甚至生活不能自理，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至于奶奶，她也非常辛苦，因为她永远不知道平远第二天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奶奶很快发现自己爱不起平远了，就和他摊牌，选择了平凡普通的人生，她也告诉他最好去投胎往生，这样一直在不同的肉体中穿梭，始终不是个事情，倒不如去投胎往生。
奶奶说到这里，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过他了，以为他已经把事情想清楚了，安然投胎。只没有想到，他到底还是没走，还留在这里。”
所以那时的奶奶，在收到那封信之后，是那么坚定且决绝地说要过来。
因为，放不下吧。
或者，他是为了再劝一把平远，让他快些离开，不要再在世上逗留。
等等。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只非常严肃地看着奶奶，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跳，但是觉得还是非常有必要地和奶奶说下，只表情变得严肃认真。“奶奶，你说，他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去往地府的意向呢？”
奶奶稍微想了想，给到我一个否定的答案，“他应该不会去吧，刚才的意思虽然不是很明确，但……但大概的，我听出来了。”
只我突然有了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否合理，只是突然一下从脑袋里冒了出来。“你说安诺回来，会不会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被平远请回来的。他看上了安诺的身体。安诺年轻漂亮，也没有疾病，是因为意外身故，像这样的一具身体，应该可以使用很久。所以他把安诺叫了回来，借着奔丧借尸还魂。”
我说得很慢，是真的切实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说完之后，自己的后背都在冒着冷汗，只好久地，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我觉得，是有这种可能的。
奶奶也被我的这个想法说动了，她面上带着迟疑，将事情认认真真地琢磨了圈，给到我一个有些不大确定的表情。“丫头呀，我觉得你是对的。我之前iu还觉得稀奇。安诺既然从小在国外长大，就算亡魂可以来到这边，就鬼术什么，他应该一窍不通吧。”
是呀，如果不通鬼术，是绝对无法拖着自己的身子回来的，而且还没有露出太大的马脚，起码我当时没有看出来，要在奶奶特别提醒下才能发现。这事情依着安诺的阅历做不到，只能是平远在暗中操作。
奶奶之前应该没有想到，经过我这么一提醒之后，她是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她有非常无奈地感慨了句。“师兄这是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呀。他要固执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头是岸呢？”
奶奶叹了口气，掐着手指轻轻地算了通。“我以前是纵容他，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罪孽也是越来越重，在还没有完全泥足深陷的时候，我想救他一把。”
“虽然，可能已经晚了。”奶奶轻叹了口气，其实有那么一丢丢的拿不定主意。我看到奶奶这样，也觉得心疼不已，就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奶奶脸上多了一抹迟疑，我可以看出，她并不想我冒险，但是她自己一个人搞不定，还是需要借助到我的帮助。
“我和师兄彼此都太熟悉了，我行动的时候，他一定有所感知。”奶奶轻轻一顿，再是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不能太主动，很多事情需要你搭把手帮着解决，我得按兵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