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楼下的花园，花香沁鼻。
简予阳穿越了大半个医院找到乔安的时候，她正在一片穿着病号服的孩子中央站着，眉眼之间都渲染开一抹极其清浅的笑意。
温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下来，柔和了乔安的脸部线条。
简予阳的脚步顿住，静默的立在一侧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乔安。
——最糟糕的结果是会直接影响乔小姐的寿命。
女医生的话还响彻在简予阳的耳边，倏地，他攥紧了自己手里捏着的病例，呼吸有些沉重的抬脚走到了乔安的旁边。
“怎么自己下楼了？”
简予阳俯下身子，把乔安耳边垂下来的那一缕碎发拢了上去，呼吸间似乎还带着点急躁的频率，他刚刚跑的太急了。
乔安微微愣了下，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仰起脸对着简予阳所在的方向开口。
“对不起，刚刚觉得外面阳光很好，就想下楼走走，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嗯。”简予阳神色淡淡的颔首，随后视线落到了一旁一直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看着他们的孩子身上，挑了挑眉毛，“这小孩是谁？”
“他叫毛毛，刚刚就是他带着我从医院里面走出来的。”
闻言，乔安伸手摸了摸被称作毛毛的小孩柔软的头发，语气轻柔充满了期待的开口，“他是个很有爱心的孩子哦，总觉得，我们以后的宝宝也会这样……”
欢快的在院子里面撒欢似的跑跳，抱着零食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的孩子也会慢慢的长大，从三个月，到三岁，到十三岁，再到三十岁……
简予阳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的药片，眼眸微深，孩子……
下一秒，他没什么温度的视线落到了毛毛的身上，然后又飞速的移开，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嗯，挺漂亮的一个小男孩，好了，你该跟我回去林医生那里吃药了。”
“嗯。”乔安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毛毛的肩膀，轻笑道：“毛毛，你还要在这里玩吗？需要我们把你送回去吗？毕竟，你的爸妈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吧。”
乔安还记得这个孩子之前是在四楼的一间病房门前玩的，现在却为了把自己带下楼而来了这里，不由得有些担心毛毛的父母会不会担心他。
毛毛摇了摇头，意识到乔安看不见之后，又飞速的补了一句话，“不了，一会儿爸爸会陪妈妈下来晒太阳，我去找他们就好。”
爸爸陪妈妈下来晒太阳……
简予阳心思一动，微微俯身，精致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毛毛十分漂亮的小脸，抿唇低声道：“你妈妈也生病了？什么病？”
毛毛看了简予阳一眼，原本就有些不爽的小脸此时更是微微一沉，好半天才闷闷的开口。
“我妈妈只是有了小宝宝，才不是生病！”
闻言，简予阳的眸光流转，就连毛毛对他的敌意似乎都忽略了，他站直了身子，扯了扯唇角，低哑开口，“嗯，不是生病，也不会生病。”
“你怎么了？”
乔安察觉到简予阳的语气有些凉，便微微侧了侧脸，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简予阳抿了抿唇，随后大手下落，一把握住了乔安的手，“我们回去吧。”
“那……毛毛，我们先走了。”
乔安跟毛毛打了一声招呼，刚走了没两步，简予阳就察觉到有人拽住了他的西服衣角。
他的脚步顿住，转过身，垂眸看着那个揪着自己衣角的孩子，挑了挑眉毛。
“怎么了，小鬼？”
“……”
被称作毛毛的小孩子没说话，只是眼神古怪又防备的看着简予阳，半晌，他才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略显迟疑的开口。
“我能……能问你个问题吗？”
简予阳微微蹙眉，扫了一眼乔安同样困惑的面庞，随后垂眸，低声道。
“什么问题？”
小孩子都这么古怪吗？先是用一种强烈的像是看坏蛋一般的眼神看着你，然后又用一种似乎要花很大的勇气才敢跟你说话的语气说话？
毛毛深深地看了简予阳一眼，随后攥着自己的小拳头，沉沉开口。
“阿姨，我想跟叔叔单独说说话，行吗？”
乔安微微愣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去了距离简予阳没有几米远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阳光照在她恬静的脸上，异常美好。
这小鬼还支开了乔安？
简予阳微微蹙眉，半蹲下身子，跟毛毛平视，“好了，现在可以把你的问题跟我说了吧？你的安阿姨一会儿还要吃药，你听话点啊！”
毛毛瘪了瘪嘴巴，躲开了简予阳伸过来的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爸爸说，如果妈妈生病了，他会很难过，就像我生病了，爸爸妈妈都会难过一样，他们会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我，不让我哭，不让我难受……”
“……”
简予阳的嘴角抽了抽，认真听了半天，他居然没听懂这个小孩子想要表达些什么内容，净说些冗杂又乱七八糟的话。
视线落到了乔安旁边，眼见着几个小毛孩子打打闹闹的往乔安所在的方向移动，简予阳的心猛地一提，恨不能立刻跳过去，挥开那几个小孩子。
毛手毛脚的再撞到乔安……
“你喜欢阿姨吗？”
顿了顿，毛毛突然扬起小脸，郑重其事的开口。
“喜欢。”
简予阳的回答十分干脆。
“到什么程度呢？”
毛毛微微皱了皱小鼻子，似乎是在判断这简予阳说话内容的可信度。
“……她是我十八岁最爱的姑娘，也是我六十岁最想亲吻的妻子。”
简予阳柔和的视线落到了伸手遮了遮太阳的乔安，唇角的弧度温柔。
后来，毛毛经常会想起这么一幕。
一个男人用一种几近虔诚又柔和的眼神看着坐在不远处的乔安，声音里面是隐藏不住的温柔和庆幸，好像……
哪怕只是这么看着，他就能得到满足一样。
毛毛歪着头，看了简予阳很久，才不解的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让阿姨哭呢？阿姨哭得好伤心，她都看不见了，那个坏阿姨还欺负她，都把茶杯摔到阿姨旁边了。”
哭？还把茶杯摔到了乔安的脚边？
简予阳的眼神骤然一冷，面皮紧绷，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紧，用着一种恨不能将那个人拆吃入腹的语气开口，“你说有人欺负乔安？”
“就，就是一个坏阿姨，她走了……”
毛毛被简予阳这种凶狠和愤怒给吓得缩了缩自己的脖子，然后才闷声闷气的开口。
简予阳危险的眯了眯自己的眼睛，目光里面骤然凝聚了一团黑雾，呼吸急促，胸腔也上下的起伏着，半晌，他才开口问道。
“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毛毛摇了摇头。
就在简予阳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乔安已经站起身走过来的样子，心里猛地一沉，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及时的刹住了车。
“说什么悄悄话，要说这么久？”
乔安站在距离简予阳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顿住了自己的脚步，看不见东西的乔安，哪怕往前迈出一步都要小心的计算着，否则一定会撞到东西。
“没什么。”简予阳迎了上去，刚抬脚走了两步，他扭过脸看着毛毛，眼眸深处涌现了一抹认真，他说，“哎，小鬼，谢谢你。”
“不用谢，阿姨是很好的人，她刚还陪我玩，你要好好照顾她。”
毛毛冲着简予阳挥了挥手，然后一个转身便钻到了一群孩子中央玩了起来。
……
“刚刚毛毛跟你说什么了？你那会儿情绪是不是有点激动了？”
乔安在简予阳一走到自己的面前就蹙着眉头，一脸困惑的开口问道。
“乔安。”简予阳深深的看着乔安的脸，薄唇微微一抿，哑声道：“今天在林慕安的办公室里面，你遇到谁了？”
“……”
乔安的呼吸一滞，随后微微敛眉，没有说话。
——乔安，你当真以为你跟简予阳能好好的走下去？你们走不到头的！
在病房的门口跟人捉迷藏的毛毛，一转身就看到了虚掩着的房门里面一个女人站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面前，居高临下又眼神犀利的开口。
“陆小姐，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厌恶你。”
乔安坐在沙发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温热的茶杯，湿漉漉的眼睛里面一片空洞和迷茫，但是她的声音却丝毫不减锐利。
“如果你是想趁着予阳他们不在，跟我胡说些什么的话，抱歉，我不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你可以选择不听。”被称作陆小姐的女人勾了勾唇角，踩着细高跟的鞋子挪到了乔安的面前，声音柔腻的响了起来。
“让予阳把我送到国外，永远不能再回来？让我在那里孤苦无依，连个可以依附的人都没有？乔安，你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是太好了点？”
简予阳把陆露送到了国外？
乔安抿紧了唇，微微敛眉，对于陆露的质问不发一词，就像是默认了一般。
“可是，乔安，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现在……比我过的惨！”
陆露捏住了乔安的下巴，声音鬼魅一般的响了起来。
“即便我被无数人碰过，即便我就是个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我也比你好，因为……起码，我可以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乔安猛地一下子打开了陆露捏着她下巴的手，声音冷厉的响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最好……说清楚！”
“这话的意思就是……乔安，之前的车祸让你的身子重创，你要想活下去，就要不了孩子，而且，就算你不要孩子，你也活不过几年了……”
“砰——”
乔安猛地松开了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茶杯，脸色苍白的看着她，低哑开口，“你胡说，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
几天之前，简予阳还说过要有一个家，两个宝宝的，怎么会……
他们怎么会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陆露在说假话！她在说假话！
茶杯碎开在乔安的脚边，杯子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陆露冷眼看着乔安有些崩溃的样子，唇角勾起了一抹阴恻恻的笑意。
“而且，我还知道另外一件极其隐晦的事情，跟简予阳有关系，也跟你有关，但是，我并不打算告诉你。”陆露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低低的有些癫狂的笑了下。
“乔安，你从前就看不起我这种舞女，但是，现在，乔安，你却过得还不如一个舞女！一个连蛋都下不了的母鸡，谁还会要？简予阳现在爱你，以后呢？一个瞎了眼又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人，谁会一如既往的放在心里疼？”
“……”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连半点血色都没有，她的唇瓣微微一动，却是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陆露说的没错，她现在就是在拖累简予阳，简予阳可以这样照顾她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但是一辈子那么长，谁也不能保证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孩子的问题。
……
“乔安，乔安？”
简予阳伸手握住了乔安的手，察觉到她的手心里面一片冰凉的时候，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声音里面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你在想什么？今天……你见到的人究竟是谁？”
乔安抿了抿唇，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没什么多做保留的开口。
“陆露。”
“陆露？”
简予阳的脸色骤然一沉，陆露不是已经被徐岩给送到国外了吗？怎么会回国？
“她跟我说她被扭送出国，终生不得回归。”
乔安转过身面对着简予阳所在的方向，温和的阳光映照着她几近透明的面庞，呼吸微微一沉，淡声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予阳。”
“……”
那一瞬间，简予阳甚至怀疑乔安正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乔安抿紧了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简予阳的回答后，便垂下头，轻声道：“嗯，不想说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想指责你什么，只是觉得，即便陆露跟我说了……”
“我让徐岩把她送出国了。”
简予阳骤然打断了乔安的话，脸色微微有些沉，声音低哑，他不希望自己跟乔安之间有隔阂，一点也不希望。
“为什么？”
乔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也猜到了简予阳这样做的原因，但还是问出了口。
“我不喜欢有人挑拨离间，而且……”
简予阳抿了抿唇，唇色泛白之后，才一脸不悦的开口，“她还毁了我送你的第一个陶瓷娃娃，就在你的面前。”
“嗯，但是，予阳，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情。”
乔安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脸彻底的埋在了简予阳的怀里，声音很轻的响了起来。
“你明明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你明明……心思单纯，真的没必要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情，予阳，自从我出事，你变了太多了……”
“……”
简予阳脸色没什么变化，他只是伸手将乔安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低哑开口。
“乔安，不管我怎么变，我永远都会是你眼中的那个18岁少年。”
乔安没说话，只是伸手，牢牢地环住了简予阳的身子，微微闭了闭眼睛，鼻息之间都是简予阳身上的味道，清冽，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