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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一定要证明给她看,我不是懦夫

几个月前。

寒假的第一天,灵希按照和妈妈的约定,来到了水芷汀楠别墅区。

的士司机羡慕地目送她下车,留恋地望了望汀楠别墅区宏伟精致的智能电子门,才踩着油门慢慢开走了。

好气派的别墅啊!

灵希望着眼前欧式宫廷花园一般的庭院,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妈妈只说她被医院派到一户人家做特护,但没说她会在这么有钱的人家里做特护!

摘下白色的棉手套,灵希往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将冻僵的双手轻轻搓暖了些,才飞快地按响了门铃。

坐在监控室里的保安见屏幕里的灵希穿着很普通的粉红色羽绒衣,头上戴着白色的绒线帽,打扮得和大街上大部分女孩子一样普通,他用很冷漠,甚至有点不耐烦的口吻问:“你找谁啊?”

“我找肖郁兰,我是她女儿。”

灵希说着又向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轻轻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她的皮肤很白,脸颊被寒风吹出两抹绯红,像春天枝头绽放的樱花,睫毛又浓又密,将她那双大眼睛衬托得越发明亮动人。

警卫“哦”了一声:“原来是肖特护的女儿”,然后对灵希说,“你稍等,我叫人来带你去”,然后关闭了大门上的对视屏幕。

十来分钟后,一个穿着灰蓝色棉外套的老伯走了过来。

他按开大门的密码锁,走出来,慈祥地微笑着问:“你是灵希?”

“嗯,我是。”灵希肯定地点头,望了望老伯空荡荡的身后,眼神中闪过一抹小小的失望,她问,“是我妈妈拜托您来接我的吗?该怎么称呼您呢?”

“呵呵,叫我福伯就好了,我是少爷身边的管家。”福伯亲切地说,“冻坏了吧?快进来,你妈妈正在伺候少爷吃药,她可是从早上一直盼到现在呢……”

灵希拖着小行李箱,跟在福伯身后,听他简单地描述妈妈在这里工作的情形。

有钱人家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呢?灵希想,大概就是书上说的那样,连感冒都有专人服侍的纨绔子弟吧?

那么,这个西宇航究竟是伤风了还是感冒了?这个问题,灵希没有问福伯,她不是那种爱八卦的女孩子。

从外面看,汀楠别墅很大,而且很漂亮。走进里面灵希才发现,在大门那里看到的风景,只不过是整个汀楠别墅的冰山一角而已。正对着门的喷水池,足有她家的客厅四倍那么大。

喷泉分两层,上面一层伫立着一座西方女神的雕像,她的双手伸向天空,似乎在祈祷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安宁而幸福。喷泉的下层或站或半匍匐着几个小天使的雕像。他们的眼睛都紧紧地看着上层的女神,天真的脸上带着稚气、依赖而又崇拜的神情。清澈的泉水流淌在他们的脚下,像是女神赐予他们的无尽的爱。

灵希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喷泉的设计,走了很远,她还在回头看。

福伯回头看了看灵希,脸上带着一种很特别的光芒,问:“这个喷泉漂亮吧?少爷也很喜欢。”

“是啊,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温暖。”灵希随口问了一句,“是谁设计的?”

本来灵希以为她会听到一个大名鼎鼎的建筑界大设计师的名字。但福伯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灵希问了什么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把他难住了。

“对不起,福伯,我太多话了。”灵希善解人意地向福伯道歉。

福伯嘴里说着“这没什么”,就顺势将这个话题遮掩了过去。他指着前面一栋坐落在一片树林里的宫殿似的建筑说:“到了,那里就是少爷住的地方。”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妈妈,灵希的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和喜悦,唇角现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天空虽然灰蒙蒙的,一副随时都会彻底黑沉下来的样子,但灵希的笑容却像月光一般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福伯看着灵希,微笑着点点头。他在西氏家族待了几十年,也算是阅人无数。当他第一眼看到灵希的时候,就知道灵希是个心地善良、值得人疼爱的好女孩。

灵希和福伯走在林间干净的柏油路上,离那座宫殿似的房子越来越近了,依稀可以看见富丽堂皇的大厅门口,站着几位穿着很正式的女用人。

灵希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对这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是因为知道妈妈在这里的原因吗?爸爸出车祸去世之后,对灵希来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

灵希停在门口,看见大厅里竟然铺着纯白的羊毛地毯。那白色的地毯洁白得像刚从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看起来那么纯净而柔软。

大厅左边的木质漆台上,放着一架粉蓝色的三角钢琴,葱绿的青藤爬满了旁边白色的木架子。

钢琴正对着的是一个流动的人工小瀑布,下面有一个水池,池里有不少颜色艳丽的金鱼逍遥地游来游去。

一盏华贵的水晶吊灯高高地悬挂在客厅正中央,发出夺目的光芒。左边的位置则放着一套素净的布艺沙发和一张宽大得令人咋舌的水晶玻璃茶几。

右边靠墙的地方是一个欧式壁炉,红红的木炭燃烧着,散发出阵阵热气。

站在大厅门口,灵希明显感觉到大厅里有一股令人浑身舒泰的暖气在“呼呼”地往外冒。

整个大厅看起来干净整洁,富丽堂皇。

门内早有一个女用人迎上来,拿了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灵希面前。

“请换鞋。”女用人的声音轻盈而柔软,比电视里温情节目主持人的声音还要婉转动人。就像有一根柔软的羽毛,在心里轻轻拂动,感觉舒服极了。

灵希的心情于是也跟着放松了,想着妈妈充满慈爱的脸庞,她唇角边的微笑不禁又加深了些。

“哗啦!”

二楼传来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响,接着是几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我说了不吃,你聋了吗?滚!”

灵希吓了一跳,直觉地抬头望向二楼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扶着大厅的黑木门框,回头看向福伯,担忧地问:“这是……”

“唉,少爷又不吃药了。”福伯心疼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对拎着灵希行李的女用人吩咐道,“把灵小姐的行礼拿去放在肖特护旁边的房间里。”

说完,福伯竟顾不上灵希,脚步匆忙地上了二楼。

灵希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上了二楼。

但她刚一上二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妈妈肖郁兰站在二楼转角处,她脚下的地板上到处是凌乱又锋利的玻璃碴。她的一根手指用白色纱布包裹着,上面明显浸出了一小团暗红色的血迹。

——妈妈受伤了!

灵希的心立刻揪紧了,她唤了一声“妈妈”,快步跑过去,握住肖郁兰受伤的手,心疼地问:“妈妈,你怎么样,痛不痛?”

肖郁兰慈爱而有些尴尬地看了灵希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声“小希,你来了”,然后又无比担忧地看向房间。

灵希也好奇地向房里看了一眼,但是房间的门半掩着,她只能看见半张华贵宽大的床头。乳白色的床头柜上,亮着一盏橘红色的水晶台灯。

房间里面的地板上,也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碴。

福伯半探着身子,忧虑地朝里面说:“少爷,您不吃药怎么行,我让肖特护再备一份药来,啊?”

门后面的气氛寂静得吓人,让人非常压抑。

肖郁兰和福伯对视了一眼,转身往配药房走去。不一会儿,她又重新端来了一份药,忐忑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福伯也很为难,鼓足勇气试探地问:“少爷,福伯知道您心里难过。但还是要吃药啊,您总不吃药,身子怎么会好呢?老爷要是问起来,我可怎么向老爷交代?”

肖郁兰也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是啊,少爷。您总不吃药,伤势会更加恶化的。”

“吃了药又怎样!”门里传来西宇航颓废的声音,他恼怒地吼道,“吃了药就能让我恢复得像从前那样,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吗?你们通通走开,让我一个人待着,不要再来烦我!”

灵希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低声下气,也看不得福伯那么大岁数的人,还要向一个年纪轻轻的人低头。

虽然对西宇航来说,他们都只是用人。但是,他们毕竟也是长辈。

灵希觉得,做人不可以这样目无尊长,更何况妈妈和福伯是在劝他吃药,是为了他好,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伤了妈妈,这绝对不可以原谅!

“妈妈,把药给我吧,我有办法让他吃药。”灵希说着,双手稳稳地托住托盘的另一端,目光坚定地看着妈妈。

肖郁兰将信将疑地看着女儿,有点担心地小声说:“宇航因为受伤,受到的打击很大,所以情绪不太稳定……”

灵希打断妈妈的话,安慰她说:“妈妈,别担心,相信我,我真的有办法让他吃药!”

西宇航总不吃药让福伯也很为难,他见灵希很有信心的样子,就对肖郁兰说:“肖特护,就让小希试试吧,也许年轻人对付年轻人比较有办法。”

“那好吧。”肖郁兰始终有些不放心,但她对西宇航也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药盘给了灵希,又叮嘱灵希说,“要细心一点,小心别让少爷伤着自己了。”

灵希轻松地对妈妈和福伯笑笑,说了一声“我知道”,然后小心避开地上的玻璃碴,推开门走进房间。

房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柜上那盏台灯发出橘红色的光芒。

整间屋子布置得简约大方,一个精致的黑木壁橱将房间一分为二。外面放着一张大床和几个大得出奇的壁柜,一只巨大的景泰蓝花瓶摆放在壁橱一角,里面插着几株天堂鸟花。壁橱里面的地方看起来像一间藏宝室,里面放了很多双滑冰鞋。

再往后是一扇落地玻璃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外面的风景,也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使房间里更加幽暗。

一位俊美的少年面对着那几株天堂鸟花,默然地坐在一把全自动轮椅上。

他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侧脸充斥着冷漠的气息,仿佛一个人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温暖,没有希望,只有绝望的寒冰将他包围……

他一个人就那样死寂般地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存在,不过是在衬托他那种无助的孤单……

灵希的心蓦地抽痛了一下。来这里之前,她便从妈妈那里得知过一些这位富家少爷的信息:西宇航,曾经是位优秀的花样滑冰选手,顶着一身炫目光环的他,却在两个月前遭遇了一起车祸,导致下身残疾,不但不能再继续他的梦想,还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这对他的打击简直就是让他生不如死。

感觉到有人进来,西宇航头也不回地说:“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吃药,滚!”

“是吗?那你打算让自己一直这样下去吗?”灵希的声音清脆悦耳,恍如破云而出的阳光,带给轮椅上的人一股莫名的悸动。

西宇航辨认出这不是福伯和肖特护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慢慢转过身来。

只见一位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穿着很普通的粉红色羽绒服和冬裙和干净的拖鞋,背光而立。她有一头好看的长发,发梢处自然弯曲,像海藻一样搭在她纤巧的肩膀上。齐眉的刘海儿下面,是一张干净而精致的瓜子脸,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仍然熠熠生辉,如宝石般迷人。

他在打量灵希时,灵希也在打量他。

他那双如玛瑙般的眼睛,比雨后的天空还要明净,只是目光空洞荒芜,仿佛在凝视着另外一个世界里苍白的景象。

灵希从来没有见过一双这样漂亮的眼睛,也从没有见过这样令她忧伤的眼睛。

她怔了怔,极力掩去那抹心疼,冲他微笑着:“你好,我是灵希。”

她走过满是玻璃碴的地面,缓缓靠近西宇航,可是待她走近,他却漠然地转过头去。

灵希依然微笑着,在他身边转了一圈,认真地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最后,她在他的面前停下,蹲下身子,微微仰起脸来凝视着他精致的五官。片刻后,她似乎终于看出一丝端倪来,不禁莞尔:“真像啊……”

西宇航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安起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灵希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纯真烂漫:“你不知道你不说话时的样子,真的很像雕塑吗?”

西宇航俊美的面容苍白得恍若透明,脊背一僵,连呼吸都停顿了数秒。是啊……现在的他,真的就像雕塑一样,不能动,不能走,简直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眼里的痛苦与挣扎,都落入了灵希的眼里,她认真地打量着他:“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很不舒服?而这些痛苦每天都会像噩梦一样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你?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

西宇航紧绷着脸,眼眸如同黑暗的深海,声音冷如千年寒冰:“这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灵希考虑了片刻,说,“但我有办法帮助你重新站起来。”

西宇航薄薄的嘴唇勾起一道冷嘲的弧度:“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灵希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她郑重其事地说:“我的志愿就是和我妈妈一样当一名出色的护士,帮助病人、照顾病人,是我未来将要从事的工作。所以,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力量来帮助你。”

“谁都帮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他果断地拒绝,声音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灵希站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采取了激将法:“如果我是你,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除非,你是一个害怕面对失败的懦夫!”

“你说什么?你敢对我这么无礼?”西宇航双眼泛红,恼怒地瞪着灵希。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你不害怕,就证明给我看,你不是懦夫。”灵希继续火上加油。

这次,西宇航没有再出声反驳,反而垂下了头。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样自甘堕落下去是不行的……可是,有希望便会有失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更多的打击。

灵希微微地眯起双眼,循循善诱:“既然你并不想放弃,那就需要付出努力,这样才有机会恢复啊!”

她顿了顿,转过身去端来一份放在一旁仍有余温的饭菜,轻轻放在一张小茶几上,再推到他的面前:“先从吃饭开始,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连生命都无法保障。”

西宇航没有动,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纠结的光芒。

灵希掀开盖子,一阵浓浓的香味飘散出来,她闭上眼睛享受般地闻了闻,然后睁开眼粲然一笑:“真香呀!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哦,要不我喂你吃吧?”

西宇航俊眉一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筷子,冷冷地说:“我现在还不至于没用到连饭都吃不了!”

说完,他便埋头闷闷地吃了起来。

灵希认真地看着他,嘴角渐渐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有些情不自禁地说:“没想到你吃饭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西宇航脸一红,闷声命令道:“转过头去。”

灵希忍不住打趣他:“为什么要转过头去?难道你害羞?”

“啰唆,那我不吃了。”

见他真的就要放下筷子,灵希急忙伸手制止他:“别别别,我转过去还不行嘛!”接着她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一半,安静地看着窗外。

一直等到他放下碗筷,她才回过头,不等他说什么,她就把药和水一起塞给他,口气很强硬:“饭吃完了,该吃药了,喏,自己吃!”

自从西宇航受伤以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大家都怕他会再有什么闪失,就都像对待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一样保护着他。那些用人恨不得把饭菜通通熬成粥,把牛奶换成葡萄糖输给他。

“你!”

西宇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灵希的举动很生气,但心里却感觉很好。

——终于有一个人还记得他的双手还没有废,记得他还能自己做一些事情,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废人来看待。

这个女生很特别。

当西宇航吃完药,一放下水杯,灵希就把药盘远远地端离了他,准备转身走出去。

西宇航见她一副想要逃出去的样子,缓缓放下擦拭嘴角的手帕,大声说:“等一下!”

灵希停住了脚步。

西宇航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很复杂:“你真的……有办法让我重新站起来吗?”

“办法就是……”灵希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勇敢地迎接着他的目光,“办法就是每天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西宇航的脸色顿时变得和外面的天空一样阴沉,他冷冷地盯着灵希说:“所以,你之前是在敷衍我?”

灵希抓紧了药盘的边缘,微微抬起下巴说:“没错,我并没有十足把握。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你不肯吃药,害得大家都围着你团团转,不得安宁。你不吃药就能重新站起来吗?你这样做除了让大家都为难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那吃药就能让我重新站起来吗?”西宇航悲恸地怒吼着,把手里的手帕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用愤恨而痛苦的眼神看着灵希,眼圈红红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看到他这个样子,灵希心里充满了怜悯。

但她知道,她不能表露出她的同情,因为西宇航的眼神告诉她,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需要的是信心和鼓励。

灵希将声音提高了些,更大声地吼了回去:“不吃药的话,你是想让你的腿继续恶化吗?如果你真的不甘心,就要好好吃药,控制住伤势,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这一点至关重要,也是别人帮不了你的。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治疗,谁还能帮得了你!腿是你自己的,你是要保住它,还是要放弃它,别人做不了主。以后每天会按时送药过来,吃不吃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灵希果断地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靠在门后面,她忍不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肖郁兰和福伯在门外守着,依稀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以及西宇航的怒吼声,都担心得不得了,但他们又不敢贸然进去看。

看见灵希出来,他们赶紧迎上来。

福伯紧张地问:“少爷吃药了吗?”

“嗯,吃了。”灵希轻轻弯了弯唇角,朝福伯点头。

肖郁兰接过药盘,握着灵希的手,有些责怪地轻声说:“小希,你怎么能对少爷说那么严厉的话。少爷他现在受了伤,心情不好是在所难免的。”

“放心吧,妈妈,没事的。”灵希笃定地看着肖郁兰,自信地笑笑。

福伯也安慰肖郁兰,说:“没关系,我会好好看着少爷的。小希刚来,你们母女俩去叙一叙,顺便陪她去看看房间,熟悉一下环境。”

肖郁兰十分感激地说:“那少爷就交给你了。”

福伯满脸和善的笑容,一边点头一边保证:“放心吧,放心吧。”目送着肖郁兰和灵希离开。

灵希离开后,屋子里顿时变得格外冷清。

橘红明明是暖色,当初西宇航买这盏台灯的时候,也就是因为它看起来很温暖。可受伤后,每次看着它,他却觉得它的灯光也变得冰冷起来。

而此刻,他看着这盏精巧的台灯,思绪如海潮般翻滚。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掠过,曾经那些青春飞扬的日子,像一柄柄利箭射进他的心脏,深得连箭羽都埋进了血肉中,拔不出来。

他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关于过去的一切——曾经越是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就越让他感到伤痛。

于是,他在疼痛的撕咬中慢慢妥协,越来越颓废……

直到灵希对他怒吼着:“如果你真的不甘心,就要好好吃药,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腿是你自己的,你是要保住它,还是要放弃它,别人做不了主”。这个女生,她怎么忍心在他的伤口上这样重重地一脚踩下去?

没有人舍得在这种时候对他说这样苛刻的话,大家都把他当成易碎的水晶装饰品,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他,除了她。

她的话让他终于从怨天尤人的苦海中暂时解脱出来,找到了头绪——他痛苦的根源是腿,他不能接受自己失去双腿。

所以,他要站起来,他一定要重新站起来!

西宇航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里重新闪现出希望的光芒,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证明给她看,我不是懦夫!

两天后。

窗外的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水芷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这样阴沉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西宇航坐在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环形花圃和花圃后面宽阔的草坪,以及浓密的树林。

花圃里的花开得正艳,因为天气不好,花匠赵叔正在检查暖气设备,以保证它们的花期更长些,即使在这严冬也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而灵希,那个两天前出现的女孩,正兴味盎然地蹲在赵叔身边,津津有味地和他交谈着。

她不时抚摸一下娇艳的花朵,然后转过头笑逐颜开地和赵叔说话。

没有阳光,她的笑容却比阳光更温暖。

西宇航的嘴角微微勾起,颇有深意地笑着。

在他身旁的福伯看到西宇航这个表情,有些替灵希担心。虽然少爷以前脾气很好,但是自从受了伤,性情就变得难以琢磨起来,谁也把握不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少爷,您坐得太久了,要不要进去躺着休息一下?”福伯试探地问,想让西宇航不再注意灵希。

“好。”西宇航轻声回答。

他顺从的态度让福伯很惊讶,这两天他的脾气好得惊人——自从他受伤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配合地吃过药,也没有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过话。

今天他甚至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拉开窗帘,去观察外面的世界。

福伯正疑惑着,就听见西宇航说:“福伯,去帮我把肖特护叫来。”

福伯很快反应过来,他替西宇航盖好被子,才放心地点头说:“哦,好,我马上去。”

半小时后,灵希也被叫到了西宇航的房间。

灵希心里有些不安,虽然妈妈说西宇航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她总觉得像他这样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定不会轻易原谅她两天前的所作所为。

她不敢直视西宇航,走到肖郁兰身边,轻声问:“妈,什么事?”

肖郁兰看着灵希欲言又止,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灵希疑惑地看看肖郁兰,又看看福伯,最后才发现半靠在床头的西宇航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小希,少爷说,是你让他改变主意配合治疗的,所以要你当他的特别护理。”福伯和善地微笑,脸上没有任何不良情绪。

尽管福伯的话听起来很在情在理,但灵希还是有些愕然:“啊?可我还没有真正学过护理工作……”

西宇航打断她,淡淡地说:“从现在开始,我的衣食住行都要经过你的手,由你亲自打点。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想出房间,餐饮、药品都得由你送进来。”

看着西宇航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灵希生气地反驳:“我又不是你们家的用人,凭什么要听你的吩咐!”

西宇航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肖郁兰,说:“你不是,她是!女代母职,也很正常吧?过几天,等你熟悉这里的环境后,肖特护就可以回医院去上班,由你来代替她现在的护理工作。”

灵希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妈妈,顿时语塞。

就知道有钱人家的少爷不会那么好侍候,亏妈妈平时还帮他说了那么多好话,结果证明他还是和传说中的有钱少爷一样的仗势欺人!

肖郁兰见灵希怒气冲冲地瞪着西宇航,悄悄地拽了拽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态度温和一点,不要对受伤的西宇航这样。

灵希回头看看妈妈,又瞪了西宇航几眼,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既然你这样要求。不过我要先说明,我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如果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我妈妈。”

“好,只要你不是故意的话。”西宇航轻快地回答,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厚厚的云层竟然散了些,金灿灿的阳光从云层中穿透下来,如圣光般洒入房间内。

当天晚上,十点。

灵希看了看壁钟,极力忍耐着心里的怒火,对还半躺在床头看书的西宇航说:“喂,时间不早了,太晚睡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

西宇航头也没抬,轻轻地丢给她两个字:“宇航。”

“什么?”灵希有点蒙,不知道他突然说的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

西宇航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着灵希说:“我不叫喂,我叫西宇航,你可以叫我宇航。”

“……”灵希再次语塞,憋着一肚子的不快,却无处发泄。

西宇航让她做特别护理的举动虽然有些霸道,但是,当她看着他的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她就对他凶不起来。

“你叫灵希,对吗?”西宇航又问了一句。

灵希避开他的视线,假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站起来说:“如果你不睡的话,我要先回去休息了,我习惯早睡早起。”

橘红色的灯光下,她那美丽而微曲的发梢在肩头俏皮地颤动。精致的瓜子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明明是很温柔甜美的长相,却要故意装出一副生气和冷漠的样子。

正是她这样倔犟而又矛盾的神态,让西宇航印象深刻。他抬头看了看壁钟,放下手里的书,拍拍胸前的被子说:“好吧,扶我躺下。”

灵希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小心地扶西宇航躺下,然后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临出去的时候,她看了看那盏橘红色的台灯,问:“要关灯吗?”

西宇航说:“不用。”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灵希。

那样专注凝望的目光,让灵希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

她飞快地拉开门,慌乱地走到门口,正准备关门时竟听到西宇航对她说“晚安”,声音虽然很轻,但对她来说,却如雷贯耳。

灵希怔了一下,慢慢回头,西宇航对她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睛映着台灯柔和的暖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初春雪融时的第一缕阳光,纯净而清新。

灵希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她的唇嚅动了好几下,才将“晚安”这两个字吐出来。然后,她极快地闪出门外,反手拉紧了身后的那扇门。

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大厅,灵希终于理解为什么这里的家具摆设大多数都是白色的,就连地上也铺着白色地毯——那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主人喜欢白色。

灵希曾经听一个朋友在分析颜色的时候说,喜欢白色的人性格温和,为人和善,心地善良。

宇航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但有时候灵希又觉得,白色和宇航的性格完全无关。

比如第二天凌晨五点半,灵希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美梦,就被妈妈肖郁兰摇醒了。

灵希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昏昏沉沉地问:“妈妈,有事吗?我还没睡醒呢!”

“小希,快起来,少爷要喝你煲的粥呢!”肖郁兰帮灵希把衣服拿过来,半哄半拉地将她从被子里拉出来。

虽然房间里有暖气,但刚从暖暖的被窝里出来的灵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平时这个时候,她还在睡觉,现在天没亮就要起床给西宇航煲粥!

灵希撅着嘴,闷闷不乐地洗漱,心里想:不是有专门的用人给他做早餐吗?怎么还要我给他煲粥?哼,西宇航,你这是在故意和我过不去是吧?昨天晚上我差点对你刮目相看,还好没有!

肖郁兰见女儿神色不快,就慈爱地说:“小希,你的志愿不是要做一名优秀的护士吗?那就不要这样闷闷不乐。少爷他受了伤,从身体和心理上都受到了打击。你知道,人在不舒服的时候,脾气就容易变坏。一个优秀的护士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有一颗仁爱平和的心。”

听了妈妈的话,灵希的心情开朗了很多,她回头看着妈妈说:“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照顾宇航,为了能成为一位像妈妈这样优秀的护士而努力的!”

肖郁兰爱怜地摸了摸灵希的头,说:“去吧,小心别烫着手。”

“好。”灵希乖巧地答应。

她不知道,西宇航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昨天下午无意中听见妈妈肖郁兰和福伯在门外说话,肖郁兰向福伯夸赞,说灵希煲的粥很好喝。

她的话像只无脚鸟一样,在西宇航的心里徘徊了一整晚。

梦里,灵希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向他走来。她的手里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托盘里放着一锅特别清香的粥。

可当他刚准备接过灵希手里的粥时,就被壁钟的整点报时声吵醒了。

这是他受伤之前定的闹钟,以前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起床晨跑,然后再练习一个小时的滑冰技巧。

今天西宇航没有心思去回忆以前,他满心挂念的都是灵希煲的粥,而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对一种食物有这么强烈的渴望。

西宇航叫来福伯,对他说:“早餐我想喝粥……”

福伯认真地点头,说:“好的,我马上吩咐用人去煲。”

西宇航心里很纠结,在福伯快走出门口时,才终于开口补充说:“要灵希煲的。”说完,他低头假装看书,不敢看福伯。

福伯诧异地看了看西宇航,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弯起一抹微笑,去找肖郁兰了。

房间里,西宇航一边假装看书,一边心急地等待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看了不下30次壁钟,就差没问坐在不远处的福伯“为什么灵希还没来”了。

在西宇航第35次看向壁钟的时候,福伯轻声说:“少爷,煲粥是个慢功细火的活儿,是需要些时间的。”

西宇航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低头看手里那本一个多小时都没翻几页的书。

到了七点整,西宇航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手里的书抛在床头,对福伯说:“怎么还不来,我都饿晕了。”

福伯也觉得灵希煲粥的时间太久了些,起身刚想说“我先去看看”,却听西宇航说:“走,带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少爷,您……要去厨房?”福伯愣住了,要知道西宇航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去厨房看过。

“嗯,马上!”西宇航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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